

不义之举不可助
【原文7·15】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这一章,当代学者南怀瑾先生的解释是:孔子周游列国,各诸侯国都不欢迎他,都在排挤甚至想办法迫害他,原因是孔子与其弟子所组成的这个特殊的政治集团在当时不仅影响大,而且很有实力,各国诸侯都很怕他,怕他一旦得势就会夺取政权。唯有在卫国受到礼遇,卫灵公及其夫人南子对孔子很友好,孔子也在卫国停留的时间最长。于是,社会上就有了孔子想取代卫灵公做卫国国君的传言,就连孔子的弟子也议论纷纷。于是,冉有就在私下里问同伴:“咱们的老师是不是真的想做卫国的国君?”于是,就有了下面子贡傍敲侧击的故事——这样的解释不仅荒谬,而且实在可笑!我们抛开孔子的仁道主张不说,单就拿春秋时的封建体制稍加分析便可明白。所谓的封建体制实质上就是天下治权的分封世袭制,其本质是“家天下”,也就是说,天下是归周王室一家所有的,各诸侯国的治权归天子分封的诸侯(即国君)一家世袭所有,君权的传递是诸侯的“家务事”,未能受到分封的任何人在理论上是无法取得君权的——除非你有能力和条件篡位谋反!在这样的体制下,孔子客居卫国,鼓吹仁道,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政治说客而已,用之,则为谋士,弃之,无可轻重,有何实力、有何理由能促使他滋生将卫灵公取而代之的念头?难道说,人家对他好,敬重他、善待他,他就要谋取人家的江山不成?如果这样,孔子岂不成了切权篡国的贼子小人不成,何以会成为千古圣人、万世师尊?!

其实,这章中的卫君不是卫灵公而是卫出公“姬辄”;“为”也不是“想要当”的意思,而是“帮助”的意思。“夫子为卫君乎?”的意思就是:“老师真的是想帮助卫君(卫出公)吗”的意思。
那么,卫出公是因何需要帮助呢?这一章其实隐含着一段“父子争位”的宫廷内乱。姬辄(即后来的卫出公)是卫灵公的孙子,其父蒯聩被卫灵公立为太子。太子本来是要继承君位的,但蒯聩却因与卫灵公的宠妃南子有矛盾,企图谋杀南子被告发而逃亡宋国,后又投奔了晋国。灵公四十二年(前493年),卫灵公去世,辄便在卫灵公小儿子、公子郢的帮助下继承了君位,此即卫出公。但是,流亡晋国的太子蒯聩却想借助晋国权臣赵简子的势力回国与儿子辄争夺君位,遭到国内的反对,未能如愿,但又不甘心,于是,又于出公十二年(前481年),收买了卫国大夫孔悝,挑起了争夺君位的内乱,并指示孔悝(孔文子之孙)谋杀出公,出公闻讯逃到了齐国,蒯聩如愿夺去了君位,这便是后来的庄公。在这“父子争位”非常时期,孔子正好在卫国,于是,有人就猜想,孔子可能会帮助出公战胜其父的,这才是冉有在与同伴私下议论“我们的老师真的是要帮助卫出公吗”这一疑问的真正的历史背景!
冉有的这个问题非同小可,不仅事关孔子师徒在卫国的政治前途乃至身家性命,更是涉及仁道具体实践的大问题。用今天的话说,是考验仁道信仰和仁道立场是否坚定的大是大非问题!古今中外,无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集团,大凡在诸如此类的权力争夺的非常时期,每个政治团体、每个人都必须在政治上做出选择。应当承认,孔子师徒在当时是社会名流贤达,有着极大的社会影响力。如果他在政治上倾向了卫出公,并且能帮助卫出公,那么,卫出公就很有可能会最终战胜自己的父亲巩固自己在卫国的统治。如果那样,孔子师徒肯定会在卫国封官受爵,尽享荣华,当然,失败了,也同样会受到株连,遭到迫害。正因为如此,随行的弟子们是非常关注孔子在这场宫廷争斗中的态度的,而且他们也似乎认为是不应该帮助这对父子的任何一方的——这便是冉有提出这一问题的真正原因。
孔子究竟是什么态度呢?大家不得而知。子贡就自告奋勇,说:“好,我去问问老师吧!”但是子贡有很“鬼”,感觉这事不好直接问,就采取旁敲侧击的方式试探孔子。于是,他就走进孔子的房间,向孔子提出来这样一个问题,说:“伯夷、叔齐是什么样的人呢?”这显然是明知故问,孔子当然知道子贡的用意,于是,也就直接回答他这两个人是“古代的贤人。”子贡又追问:“您说他们两个内心有没有怨恨?”意思是,伯夷、叔齐两兄弟为了互让君位而出逃,最后双双饿死在首阳山上,他们坚守仁道的操守,得到了这样的结局,就真的不感到后悔吗?会不会感到很冤?孔子回答说:他们是不会感到后悔的,心中更不会感到很冤。因为他们“确立了仁的志向,用实际行动实践了仁的志向,实现了人生的价值追求,这样的人生又有何可怨悔的呢!”听了孔子的这一番回答,子贡心里明白了,出来对同伴们说:“放心吧,老师是不会帮助卫出公的。”

不帮助卫出公,会不会帮助他的父亲呢?答案也是肯定的:绝对不会!很显然,孔子在这场“父子争位”的内讧中坚守了中立的立场——谁也不帮!在孔子师徒看来,卫国这场“父子争位”的内讧,与伯夷、叔齐两兄弟互让君位的仁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无论那一方都是不仁义的表现,帮助谁,都是为虎作伥,不符合仁道精神。

安贫乐道淡名利
讲完了这一则故事,很自然地就引出了孔子的一段名言,进一步说明孔子不帮助卫出公父子的道理:
【原文7·16】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饭”是动词“吃”的意思,“疏食”即粗粮。“饭疏食饮水”,即吃粗粮,喝白开水之意,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粗茶淡饭的意思。“曲肱而枕之”就是把胳膊弯起来当枕头,形容生活很是清贫简朴。这一章翻译过来就是:
孔子说:“吃粗粮,喝白水,弯着胳膊当枕头,这样的生活也有乐趣在其中。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富贵,对于我来讲就像是天上的浮云一样。”
一个人,倘若果真能做到把功名富贵看得如浮云一样,那他自然就不会受权势地位和财色的诱惑迷乱而见利忘义了——这是何等高尚的人生境界!修养不到家,信念不坚定,意志不坚强,经受不住高官厚禄的诱惑,摆脱不了虚荣浮利的困扰,辨别不清“义”之真伪,是很难达到这种境界的。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在关键时刻,不是被功名富贵绊倒,就是被金钱美色收买,失节丧义,断送一世英名,铸成千古罪孽,留下万世骂名,此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根本原因所在!

史永峰,笔名冷梦良。自喻一介武夫。在全国各类报刊杂志和学术期刊发表小说、散文、杂文等文学作品和学术论文百余篇并多次获得过不同等次奖项,出版有专著《论语通俗解读》一个杂文散文集小册子《阿Q重返人间》,曾获中华艺术学会、《十月》杂志社颁发的首届“中华文学艺术界精英奖”和“华夏英才金爵奖”,并应邀参与过人民日报出版社的图书编写,担任过光明日报出版社的特约编辑。2006年以来,多次被《文化在线》等文化网站评为年度“知名作家”。现为陕西省孔子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丶中国孔子基金会宝鸡孔子学堂客座讲师、宝鸡市孔子研究会理事,宝鸡市传统文化促进会理事、讲师团讲师,宝鸡市作协会员、宝鸡市文学创作学会副秘书长、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会员。
《论语通俗解读》是作者呕十年之力撰写的一部集学术性丶文学性于一体,兼有一定史学价值的学术著作,由《团结出版社》正式出版,有精装和平装两种。该书突破了传统以来对《论语》一章一条孤立注解阐释的陈式,既全面系统地阐述了孔子的社会理想、政治主张和仁道学说,又生动活泼地再现了春秋社会变革时期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受到了我国著名学者刘学智先生等专家学者的高度,评价和社会各界的普遍好评,被认为“既是一部严谨的学术著作,又是一部优美的文学著作,兼有一定的史学价值,有很强的可读性、耐读性和趣味性。”目前己被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浙江大学、复旦大学、厦门大学、山东大学、陕西省图书馆、西北大学丶长安大学丶宁波大学等高校图书馆珍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