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之亲情系列三）：父亲这个样子
文/刘生
题记：父亲已经去世整十年了。父亲非常善良勤劳，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困难时期，和母亲养活了我们兄弟姐妹6个，多么不易。我很怀念他。
（一）
清晨，太阳刚达山边，地里还罩着一层薄薄的雾。父亲早早地来到地头，给高大壮实的大黄牛套上轭头。他左手扶着犁手儿，右手捏着牛缰绳和竹条子，高高地扬起，腰挺直，头向前，深吸一囗气，“哟喝”一声，声应山谷。训练有素的大黄牛高高昂起头，肚子一鼓，迈开大步，笔直地向前走去。
是父亲把山叫醒了，地也醒了，鸟儿们也醒了。地里散发出一种特有的甘敦的气息，母乳般净白的雾气升起来。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在地里，在牛前人后，在犁沟里抢食，追逐，打闹。有几只八哥站在牛背上，向父亲点头，摇摇晃晃的跟着牛走……父亲手下的犁铧尖深深扎入土地，翻起一行行土坯，直直的排列在阳光下。
这是一幅多么令人神往的晨耕图啊！
看着父亲一行行翻起的排列整齐的土坯，我突然觉得父亲在写诗，而且是大手笔，他把诗写在了辽阔的大地上。
父亲写的诗是有生命的。它在地里发芽，生根，拱出地面。到夏天，它就长成了一行一行青玉米铺满大地。玉米棒上的红缨，那是奋发向上的旗帜，宣示着丰收的希望。
（二）
时节已到盛夏了。大地象被太阳点着的火盆，热气腾腾的树叶子泛着刺目的光，在偶尔的风中招招手，显示着生命的顽强。虫儿们躲进荫凉处，屏声静气。只有身穿甲壳的蝉，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在树林里，一遍一遍地吼着反抗的战歌。太阳并不理会，而且泼下更炽烈的火焰。
玉米地冒着热气。玉米棵儿一动不动。玉米行间里父亲正叉开双腿，紧握锄把，一片一片刮走长着杂草的地皮。越是在这种高温下锄草，草才能死得净，达到除草保苗的効果。火红的太阳下，父亲光着上身，他的背宽大而厚实，身子沉稳而刚健，他的皮肤黑红油亮，放着光。我仿佛听见父亲的肌肤被太阳光烤得“咝咝”作响。我分明地看见飘着红须的玉米林里，父亲就是一尊不朽的铜像，熠熠生辉，屹立在我的心中，那么高大。
太阳地里的父亲，经过了无数个酷夏烈日的烘烤。太阳地里的父亲比石头还坚硬，比参天大树更顽强。青青的玉米在父亲的汗水中变成了金黄，变成了哺养我们的粮食。
（三）
父亲就是有那么多做不完的事，他甚至把夜晚当白天用。
月亮从东山口缓缓升起来。那一片清辉透过院墙外古槐树的枝叶斑斑点点地洒在院墙上。在蛙声和蝉鸣中，狗儿时不时的叫几声，山村的夜显得祥和而宁静。喧闹了一天的乡村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我一觉醒来，从窗口往外看，在蟋蟋嗦嗦的响声中，父亲还在院中月亮地里编织着竹蓝。父亲面朝东，背对着窗口，光着上身忙活着。看到父亲这么辛苦的样子，我鼻子一阵阵发酸。
作为一个本份农民，不会偷不会抢，不坑不骗，光靠地里刨食，要使八口之家不饿肚子不冻着，还供二个读书的实属不易。父亲硬是让我们读完初中读高中，这需要他多少牺牲，多大毅力，多少智慧才能达到的。白天他要在地里经管庄稼，夜里他能在朦胧的月光下把他的手艺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是多少年练就的本领啊!他夜里编织的竹蓝每月能在城里农贸市场上换回别人没法拥有的收入。所以我们穿的棉衣比别的小孩厚些新些，是父亲的这份辛劳使我们能在学校里享受了多少年的快乐和幸福。
夏天昼长夜短，父亲只有不足五六个小时的睡眠。常常他会在竹蓝最后扎口一道程序上睡着。比如今夜，我看月地里的黑影一动不动了，我走出去，看着父亲扒在竹蓝上睡着了。父亲本来个子就不大，扒在这里就显得更小。他手里紧紧地捏着篾条，口水顺着下巴胡子流出很长很长，极度疲惫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苦愁……看着父亲这个样子，我两眼模糊了，泪水再也忍不住的要流出来。
都说世上母爱最伟大，我说我的父亲也伟大。
2008,4,22记，2021,7,28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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