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在太原,和令剑兄及一众作家吃饭,有人唱起了民歌。后来,歌的旋律常在脑海中闪现。从《击壤歌》《南风歌》传承至今的歌谣,在山川形胜和灿烂文化之间畅快释放。诗与歌自然有关联,民歌对当代诗歌的影响自然也可作为一个话题去讨论。
并不是说令剑兄的诗与民歌关联性有多大——读到他的诗,我就想起那次相聚,以及歌谣响起的时刻。地域赋予诗人以某种视角,深入灵魂才是诗所抵达的方向。他的诗中,“世界”成为出现频率很高的一个词汇,但他又迅速脱离了“世界”,向自己的内心出发,挖掘个人之于时代潜藏的某种关联。
令剑兄的诗,很好地展现了个人灵魂的斗争、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一个人除了要剖析自我,还要向世界展览自我,提供一种带有悲悯意味的纵深感。倒挂在树上的,是一种思维的高度,秋风一吹,浑身在响。诗人的自我完成,在此时有了特殊意义。
——老四

孔令剑诗歌选刊
世界情感
我爱这路旁不知名的野草,我爱
它枯而又生的新绿,我爱它同时
拥有一个冬季的允诺,一个春天的默许
我爱它叶枝间的即将,一颗晨露
——人间之水,大地的球形。我爱
它所护送的道路,这道路所不能到达的
无人之境,我注定在那里消失于无我
在群草的迎接,乱石的明证,在空谷
之风,弱溪之流——我们都是时间之身
在太阳之光的澄明。我更爱这人世
——道路连接的每一座城市和村庄,我爱
它们的喧嚣,烟火之声,建筑之语
这路上走过的每一个人,我爱
我们在我们所在——境遇之所,行动之梦
每一条道路都怀有世界的一种模型
我爱这无畏之爱,她赐我一片天空:
白昼,赋我如流云;夜晚,嘱我似星辰
世界的镜子
出门前,她在镜子前再一次察看自己
昨日的应对,补水霜,润肤露和口红
行进途中,他从后视镜中反复观望
道路之向,在前方也在被紧紧跟随的后方
一个孩子,在商场,两扇被打开的试衣镜
夹角里,竟有六个之多的他自己两两对视

领悟
我们对这人间的领悟
无非就是周末了,爬爬山
喘着气把自己一点一点抬高
仿佛一抬手,就够着了天
仿佛一喊,整个世界
就有了回应
形象
我敢保证出生那一刻
我完整无缺,我的哭声
也是如此。陆续
有人从我这里拿走:
一个嘴角——不小心漏掉的
几个词,某只眼睛——
事物飘动不羁的影子
有时,仅仅是一小截毛发
一点死去的细胞
于是我的肢体渐渐分布
如微尘,在空气中
我也不停从别人那里取回一些:
一段耳孔,倾听秘密的尾音
半管鼻息,要把握的一个节拍
一片儿似是而非的笑意,有时
仅仅是半个指纹
差不多就是我已经失去
即将失去的那些
于是,我终将会保全那一个
我想是而可能完全不是的
另一个。以便,当我决定离开
我能用微笑,换回
尽可能多的哭泣——如果有
如果需要,我会把它们
全部倒挂在树上,这样秋风一来
我就能听到自己,浑身在响

孔令剑,1980年生于山西绛县。曾参加第八届全国青创会,第35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阿基米德之点》《不可测量的闪电》。
来源:齐鲁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