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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葱的故事
叶 飘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原野里的野葱也一丛丛一片片从地里蓬蓬勃勃地生出来,长成一派嫩绿碧莹。每年春游,我总不忘去扯野葱。
有时会悄悄离开同伴,一个人静静地蹲在那漫山遍野的野葱旁,仔仔细细一棵一棵地扯,不一会便扯得满手溢香。
“你家缺菜吃吗?”友人发现时总会不满地质问。我家现今当然不会靠野菜度日,但在我的童年,野葱却是我最奢侈的美味佳肴。何况,野葱里还珍藏着一个故事……
（野葱里珍藏着一个遥远的故事……）
一个头发稀稀拉拉的小姑娘,总是在放学以后挎着一只四方形的篮子扯猪草。在某个阳春三月的一天,她挎着篮子来到野地里扯猪草时,却被地里生长的一大片一大片嫩绿的野葱所吸引,并被自己脑海里所设想的一碗红酸辣椒炒鲜绿野葱鼓舞了,便一心一意地扯起野葱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她扯的野葱盖满了她提着的篮子的底。在高兴和喜悦还没有完全地在她的脸上荡出来时,她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不可饶恕的错误,那就是她把扯猪草的任务忘到了九霄云外。家里的猪婆刚生了十只猪崽,奶奶计划着卖了猪崽交了生产队投资的钱后余下的替她去交欠下的学费。而每天喂猪的草全靠她在下午放学以后扯足,必须要有扎扎实实一篮子才够。野葱并不能喂猪,即使可以喂,那数量也少得填不满猪肚子的一个角。
她被自己的粗心大意和无法补救的错误吓坏了,急得坐在野地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被自己的错误吓坏了……）①
她的哭声引来了一个单单瘦瘦的小男孩。小男孩持着满篮子的猪草吃力地走向她,并问:“你哭什么?是不是天快黑了,你怕?”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嘘嘘唏唏地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
小男孩皱了皱眉头－－也许没皱,天已是夜色朦胧了，她看不太清楚。然后小男孩就将他挎着的满篮子猪草倒在了地上,对她说:“你快用篮子装起来回家吧!天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你奶奶会着急了。”
她没有装,而是傻乎乎地问:“你把猪草给了我,你拿空篮子回家,你家大人不会打你吗?”
小男孩替她把她篮子里的野葱拿出来扎成一把,然后把地上的猪草装了进去,装了满满的一篮,再然后对她说:“我不会挨打。即使挨打,我是男的,打两下也没什么要紧。”说完,帮她提着篮子送她到了家门口。
她很过意不去,执意要将那把野葱送给小男孩。可无论怎么说,小男孩就是不要。她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进了家门。
当奶奶接过她沉重的一篮子猪草和一大把鲜嫩的野葱时,高兴得直夸她是“能干的好孩子”。并按照她的意见在用红亮的酸辣椒炒野葱时格外地加了两次油。
（也不知道那个哥哥挨打了没有……）②
第二天,她在学校的操坪上碰到了那个高她一年级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脸醒目地被竹枝抽出了横一条竖一条的血痕,他那张十分苍白的脸就变得分外的色彩斑斓。
她愧悔极了,马上红了眼睛想哭。
小男孩就赶紧走过来安慰她:“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妈妈用竹枝在我脸上画的一幅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说完咧嘴想笑,却笑得十分艰难,因为他的嘴角也被打烂了。
自此小女孩与小男孩便成了好朋友。放学了结伴回家,一同去扯猪草,一同去拾柴火。每当有人嘲笑小女孩是不是要嫁给小男孩时,她就勇敢地承认:“我就是要嫁给他!”
（我就是要嫁给他……）③
但当她准备与小男孩一起升学时，父母接她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无奈,她只好回到父母的身边。
离去的头一天,她向抚养了她近十年的奶奶提了一个请求:请那个小男孩吃一餐饭。没有肉也没有鱼,唯有一碗大大的酸辣子炒野葱,那是她花了一整天在野地里挑扯的。
那个晚上,她和小男孩把那碗红红绿绿的酸辣子炒野葱吃了个精光。小男孩被辣得满脸通红,用一种善解人意又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她,几次欲言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
许多许多年过去,当她长成一个长发飘逸的大女孩时,那个苍白而侠义的小男孩却不知身在何方,再也找不到踪迹……
（许多许多年过去了……）④
（本文源于叶飘2000年文集《如风岁月》）
编后：真的忘不了当年那个被辣得满脸通红的小男孩欲言又止的神情……我一辈子都在猜想：那个即将分别的晚上，他到底想说什么呢？唉！时光如水，东去不归。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就是江珊《梦里水乡》里那个在岸上守候一生的玲珑少年－－
江珊－《梦里水乡》
玲珑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时光，
为何没能做个你盼望的新娘？
淡淡相思都写在脸上，
层层离别背在肩上，
泪水流过脸庞，
所有的话现在还是没有讲……
看那青山荡漾在水上，
看那晚霞吻着夕阳，
我用一生的爱去寻找那一个家，
今夜你在何方……
作者简介
叶飘，原名欧阳彤琛，苗族女作家。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山径文学社”创始人之一。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三期湖南省中青年作家班学员，阅文集团签约作家。城步县文联秘书长，城步县作协名誉主席。曾出版散文集《如风岁月》。
（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