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账要趁早（散文）

作者/李建印

  今天自己开车往返不到200公里，还了一笔48年前的感情债，浑身轻松一大截，心里既是满足，又为曹阿姨健康牵挂。

 1972年，我们家乡遭受50年不遇大旱，据说是自1929年之后自然降雨最少年份，对于完全靠天吃饭的乡亲来说，次年闹春荒完全正常。记忆中，那年我们生产队按人平均分配粮食98斤，这还得包括5斤红薯折算一斤原粮在内。我们家当时12口人，缺少粮食成为家里最主要与紧迫的问题。

  1973年春我正在公社所办代庄中学高中班上学，面临着能不能坚持到底完成学业重大考验。除过从家里能够背来头年储藏在地窖里的生红薯、红薯干加工成的另外几种食品之外，有时一个星期连一个馍也没有，那怕是能够吃上一个玉米面的窝头也只能是奢望。坐在教室里老是想下课之后吃什么，有时也会分心走神。学校当时没有电，晚自习是自己带油灯照亮。没有钱买煤油，你不能天天借别人的光，得靠自己想办法。又没有钱买本子，正式作业你得使用制式本子，而高中时大量做题你得有草稿本才行，当你把他反复翻过来没有地方写与算了，总得想个办法才行。

  思来想去，到底找谁来解决这个问题。班主任是窦俊杰老师，他是原来县办中学的正式教师，老牌大学生，在我思想动摇时不但教育我“国家建设需要人才，不会长期不招生。你得把高中读完，以后才能考大学”。同时接济了我一次，给我借了一些钱，交给家里人买粮度荒，窦老师是不能再找了，何况他家里三代人就指望他那点工资了。73名同学绝大多数是本乡本土之人，不可能家里有余粮或者钱款周济我。

  没有办法，我硬着头皮步行到县城找出路。春天的风还是挺冷的，站在当时不大的县城无处可去，告借无门。琢磨半天还是去找我曾经的同桌，提前回家安置工作的刘姓同学。因为他身体有点残疾，当时兄弟二人没有被推荐上县办高中，由城关镇来我们班里上高中，他弟弟后来转学离开。我们牵涉到转春季生，高中上了二年半，他坚持了快二年时间，作为特殊情况照顾安排，进了县城一家街道办的小废油回收点工作。他们家当时住在县城北关体育场南侧县文化馆面朝东的小窑洞里，大致是两个各十来平米小窑洞。因他父母都是渭南县城人，属于支援建设分配到我们县，所有的家当与吃住全在这里，做饭也在这个小小的窑洞里。他父亲原来是县委办的干部，后来被打倒去水利工地劳动，母亲曹阿姨是文化馆的会计。进了他们家门，我不得不说明自己来的目的，刘同学与他母亲商量之后，给了我这一生最大的救济。

  曹阿姨先是让我参加他们家的午餐，尽管我们家村人是吃两餐饭，早上10时多吃过了，步行了10来里地，肚子还是有点饿，但实在不好意思。曹阿姨再三让我坐在他家的小方凳子上，与他们家几口人一起吃大米。 这是我平生以来吃的最可口大米，因为没有吃过，只听吃过的人讲，大米得有菜，那是南方人吃的，不是北方人能够吃上。县城只有一家食堂卖大米饭，那你得有粮票才行，也得买菜，是有钱人的享受。我没有敢放开肚皮吃，尤其是他们家把猪蹄子炖的那样好看，我第一次知道猪蹄子可以是酱色的；那样好吃，想起来也得流口水。一个小小的铁炉子把屋子搞的特别暖和，让我享受了一次美味。

  吃饭完毕，曹阿姨先是给我解决了作业与草稿本用纸问题。他们单位印制的过期海报是一开纸大，给了我一摞子，至少有100张，我可高兴坏了。用这个纸我自己裁成16开大，用针线缝成本子，完全满足了我尚余一年不到的高中学习所用。阿姨又给了我一些粮票，让我们回家救急。刘姓同学又带我到了他们单位，把收购之后重新炼制的柴油给我灌了十多斤，让带回去点灯。这下三个问题解决了两个半，甭提心里有多么的高兴与自豪。

 在像这样好心人支持下，我读完了高中，学到了知识，了解了社会，懂得了人生，也感受了温暖。当然也获得了高中文凭，成为以后学习与进步的台阶。

 前天参加高中班同学50年聚会，回忆曾经的过去都是感触满满，感慨万千。既为我们自己如今的美好生活而高兴，又为国家进步与发展而庆贺，感谢党与人民给予我们的教育培养，感谢同学们之间难忘的友谊与真诚的支持。刘同学因母亲身体欠佳，没有参加活动，所以我们几位同学今天专程来到渭南看望老人家。

 看看眼前这位88岁的老人，想想当年对我的支持与帮助，我真正是尊敬之意与尊重之心油然而生。尽管过了48年多，她对我的支持一直像今天的太阳是那样火热，对我的鼓舞与激励是那样的有力。我已经退休几年了，但学习老人家见弱就帮，见难就解，应当成为我坚持下去的思想与行为。不只是我一个人来看望阿姨，同时来了十一位同学，刘姓同学弟兄在家等候，亦是自豪兴奋。

  车子开出渭南，我一直在想，刘姓同学当年告诉我，他的母亲可厉害，对他们要求特别严格。我在他们家吃饭那天中午，曹阿姨也没有说几句话，但她的行动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象，年轻时关心我这个乡下小孩，让我持续了难得的学业；年老了是那样的慈祥与可亲，我得在心里福愿老人家福体安康！

  几十年过去了，我这算是还了一点感情账。欠人账得早还，感情账得多还几次才更好。

  那旧海报纸解决了本子，让我一辈子记得别人的好；那回收再生油解决了照明，让我一辈子前行有光明；

  那几斤粮票给予了鼓励，让我一辈子知道一物一粟之艰难与可贵！那餐白米饭懂得了城里人对乡里穷家小孩的爱心，让我一辈子谨守做人的底线心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