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点零5分，在3站台
――怀念我的妻子
文/刘生
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有远行的经历，但一想起这件刻骨铭心的事，首先就想起曹磊唱的《车站》这首歌：
“火车已经进车站
我的心里涌悲伤
汽笛声已渐渐响
心爱的人要分散
离别的伤心泪滴落下
站台边片片离愁涌入我心上”
这年的冬天，南方雪灾，北方也常雪花飘飘，天气很阴冷。
公元2008年2月4日即农历腊月26日（临近新年）凌晨5点40分，我和前妻（2014年4月25日病逝）走进安康火车站候车室。正好响起车站播音员的声音：“从成都开往上海的K284次列车马上进站，在6道3站台。请工作人员注意接车。需要上车的旅客，带好行李准备检票上车。”妻子是山里人，又是第一次外出，面对陌生的人群，在这紧张的气氛里，显得很不安。我赶紧去买了站台票，挨着她排进检票的队伍。
妻子一手捏着车票，一手紧紧地扯着我的衣角。我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握着她的手腕。我感觉到妻子在剧烈的颤抖。
“你能不走吗？”我说。
“不走？生存都有问题了，你公司怎么运转？”她说。
“你就不能跟我一起走吗？”她说。
“我也走？家里躺床上的父亲咋办？”我说。
妻子走近检票口，准备接过我手里的包：“你回吧!别老想我!”她嘱咐我，可我已分明也看到她眼角挂满泪珠。
“不。我送你上车后再走。”我说。
从检票口到6道3站台的天桥走道里，我们被后面的人流催动着飞快地往前走。时间不允许我们表达离别之情。
可是，我们毕竟是20年形影不离的夫妻呀！我们患难与共、相濡以沫了七千多个日夜。1996年，我第一次创业失利，在最困难的时候，她没有离开我；后来，重新创业又要培养儿女读书和治病，在重重艰苦的环境下她也没有离开我。她是那样的珍惜这个家，珍惜我们的感情。再苦再累都无怨无悔。可现在她已4O挂零的人了，生活逼迫着她要别我而去，到一个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去谋生去挣钱，于心何忍？
6点零5分，从成都开往上海的K284次列车在安康站3站台准时安然停下。人从中我依然握着妻子的手，走近6号车厢车门口。妻子是不愿意离开我离开生养了她四十年的家乡的，我知道。她在车门口的阶梯上立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我。这一刻的迟疑，是对过去生活的深深眷恋，是对未来日子的惶恐。当我把行李包递给她的时候，她一步跨进了车门。这一步跨得好坚决，义无反顾，毫不犹豫。这一步将改变她的生命航向，改变她的生命历程，改变她的后半生。
是的，我没有来得及给她一声嘱咐，没有给她一个吻，没有拥抱她一下，她就走了。
妻子迅速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把脸贴着窗玻璃，就这样，在这短暂而又永恒的时刻，我看见了她布满泪痕的脸，她那依依不舍的目光生生的揪痛了我的心。无情的列车带着一阵风向南飞去。我含着泪水追着，追着……渐渐地看不见了那窗上带泪的脸，看不见了整列车。从此，我在天涯，她去了海角。
我突然觉得天有些晕，毛发竖起，心一下子被掏空了。
公元2008年2月4日凌晨6点零5分，在3站台，生活一刀把我和妻子切开了。艰苦奋斗了半生的妻子哪里是她的归宿？从此后，你病了谁给你请医？你累了谁帮你做饭？雨来了谁给你送伞？遇到歹徒了谁施你援手？……妻啊！到了千里之外你只有好自为之了。
我迈不开脚步，走不开3站台这个令人痛心的地方。望着载着妻子远去的列车，耳边又响起了曹磊的歌声：
“火车已经离家乡
我的眼泪在流淌
把你牵挂在心肠
只有梦里再相望……”
歌声里我想起了妻子临行前说的话：“人一生有两条路要走，一条是自己必须走的路，一条是自己想走的路，只有把必须走的路走稳了，才能走好自己想走的路。”妻子现在是在走必须要走的路。妻子的言行震撼了我的心。
妻啊！你现在是踏上了新征途。什么时候，我能等到北归的列车，在安康站我们相拥在3站台？
（2008年2月5日记。2020年3月22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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