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历风沐雨跟党走 毕生心血献人民 ——追念我的父亲共产党员王占山
(谨以此文献给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
王友兰(由儿)高强(强儿)

一、多灾多难的少年时代
我的父亲王占山,祖籍山西省兴县陈家沟底村。生于一九二零年农历九月二十一日。当时一家三代四口人,有祖母、父母和父亲。农忙时,家里雇人帮工,日子过得较宽余。幼时的父亲备受他祖母的疼爱和呵护,再加上有父母为依,特别是有勤劳能干的母亲精心哺养,他的幼年确实是在衣食无忧中度过的。
然而父亲家是一个只知养地求生,不晓读书育人的地道小农之家,虽然生活优渥,但不求念书识字升官发财,直到十二岁时,才随大流送父亲在本村断断续续上了几月冬学,也没识下多少字,成年累月在家放牛、做家务,跟着父亲务庄稼。
父亲十一岁时,家遭横祸,人生第一大悲事,降临到他的头上,挚爱他的母亲,抱病身亡。常言道:“绳绳偏挑细处断”,父亲家人脉本就不旺,谁料刚得三代四口之家,年轻轻的母亲说没就没了。老祖母心情之沉重自不用说,且年事已高,还得操持家务,万般无奈她央求族人帮忙变卖了一部分土地,掩埋了儿媳,并为儿子又说了一门亲事。父亲有了继母,还有祖母陪伴,精神、身心总算还有所依存。但是好景不长,不幸又一次“光顾”这个家,继母娶来不久的一九三四年,祖母终因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短短两三年时间,父亲失去了两个自己最爱、也最疼爱自己的亲人,少年父亲身心履受创伤。生活所迫,他帮父亲和继母扛起了家庭重担,整天作务农田。
一九三六年父亲十六岁,其父为他娶妻成家,资金来源当然还是变卖所剩无几的土地。从父亲出生到成年成家,家中积蓄只出不进,几经埋人又娶亲,田产耗光,渐渐生活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一九三八年,又添了新丁全福弟弟,这时已家徒四壁,彻底无望了。爷爷不得不带着父亲、继母和全福弟弟上山开荒,艰难的维持生计去了。留下父亲和妻子,一无所有,靠打短工,扛长工,冬闲背着卖炭(他家离煤矿不远),维持生活。为了多挣点钱,父亲一次背二百多斤大炭,挣的汗流浃背,棉衣常常被汗水湿透,穿在身上像冰冷的铁甲,磨得浑身肉皮疼。一旦卖了炭,得两个钱,虽心里欢喜,但浑身却寒冷刺骨,久而久之落下了一淌汗,再受凉,浑身就出疹子,奇痒难忍的顽疾,直到终老依然未愈。

二、百折不挠干革命
1、步入社会的父亲看到众乡亲和自己一样都在艰难中生存,于是他决心豁出自己,去探寻一条新的人生道路。在社会交往中慢慢结识了一些先进的革命人士,受他们的启示和引领,父亲认识到,只有追随共产党参加革命,才是让自己和乡亲们摆脱困境,过上好日子的唯一途径。一九三八年九月,他毅然参加了当地革命组织“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从此下定决心,跟着共产党闹革命。一九三九年,经“牺盟会”负责人高振芳介绍,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真正跨入了革命阵营。他的革命热情从此日渐高涨,每天早出晚归,有时秘密,有时公开。无论组织分配什么任务,他都兢兢业业,埋头实干,从不计个人得失。为了克服工作中文化水平不高造成的困难,他除积极参加组织选派的学习外,自己经常手不离笔,孜孜不倦,认真补习文化,记笔记,反复练习生字,直至熟练。为适应工作需要,他夜以继日苦练打算盘,从加减乘除到“狮子滚绣球运算”越练越精,这在他后来的财政税务工作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2、一九三九年——— 一九四一年间,日本侵略者进犯我晋察冀解放区,它们疯狂使尽惨无人道的烧杀抢暴行,使晋绥人民遭受了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苦痛。因父亲忙于革命工作,无暇照料家庭,在一次日寇进犯扫荡中自己的妻子、一个儿子和胞妹被日寇放火残忍烧杀于陈家沟山中(同时烧杀的老百姓有近百名,其中不乏老人和小孩)。这深仇大恨,父亲永远不能忘记。他强忍悲痛,擦干眼泪,更加努力地投入到革命工作中,他的革命信念更加坚定。一九四一年,他与我的母亲再婚,继续留母亲一人在家种地、生豆芽、卖菜,换成小钱过日子。他在外面忙工作。
一九四六年,我(乳名由儿)出生,他也未能顾及,真是一心一意为革命,弃家舍亲为大众,从未分心。
一九四九年,兴县“土地改革运动”中,康生等人,违背党中央指示精神,推行了“极左”路线,大搞土改扩大化,将祖父的成分,错划为“破产地主”,父亲虽划为贫农,分得土地、窑洞(有土地证为证),

但因祖父的牵连,父亲工作中的一般过失,总被与“破地”联系在一起,因此遭受“双开”(开除公职、开除党籍)的不公正处里,被发回老家劳动务农。(既后来“文革”时提到的所谓第一次“脱党”)此时,他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并不气馁,边劳动边向上级反映情况,乐观地等待上级的调查和安排。果不其然,一九四八年,党中央和毛主席对晋绥解放区“土改”中所犯的“极左”错误进行了批评,并迅速纠正,祖父的成分纠正为中农。同年7月,上级组织找父亲谈话,予以安慰,派他到地委党校学习。学习结束时,组织上为父亲恢复了党籍、公职,他很欣慰。挫折中解脱出来的父亲,接受教训,改正错误,坚定信心继续努力工作,以报答党和人民。一九四八年三月,父亲积极报名新兵团,“支援解放大西北”(新疆),但因没有及时接到部队提前出发的信息而未能成行,他非常的失望,更着急的是,党关系已被兵团领导带走,想方设法追寻三个月终究未果。一九四八年十二月,老区又动员一批老同志支援解放大西北(陕西),他再次积极报名。这时家中有老父母、两岁的我和不足岁的我弟弟。为了千万个家庭永远的幸福,他没有多想,毅然放弃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家,毅然随部队出发。行军中父亲负责部队后勤供应工作,历经四个月的风餐露宿边打仗边行军(一九四九年三月到七月)来到陕西千阳。途中,他从没有忘记过找回党关系的事,并随时与有关领导联系协助寻找。那时兵荒马乱,部队没有固定的落脚点,要找到党关系谈何容易!这次失去党关系,使父亲遗憾终身,也因此受到一次次挫折。到达千阳后,组织上根据父亲工作中的一贯表现,介绍他重新入党,任柿沟区(四区)区长。(一九四九年八月重新入党,造成手续上一年半脱党的时间事实)。由于千阳解放在即,父亲事务缠身忙于工作,再加上自己的疏忽,重新入党时间仓促,手续未及时补齐。一九五二年整党整干中查出了漏洞,并以“脱党”看待,这就是“文革”时所谓的第二次脱党,受到“留党察看”处分。(以上这些情况,和公爹共过事的老同志都可以为他作证,但是在一次次的调查中为了自保,他们都抱持了缄默。)

就在来千阳不久,远离父亲的小儿子——我的弟弟,还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大大”(爸爸),就因病没得到及时救治而不幸夭亡。父亲得悉后很悲伤。但他深谙自古家国难两全的道理,从来不把个人得失放在心上,以事业为重全身心地为党工作。参加工作以来,乃至在千阳,陇县的数十年中,父亲大都在财税单位任职,当时政治运动频繁,他屡遭挫折,但是每次都老老实实虚心接受批评和处分,毫无怨言。相反,他把挫折和教训当做鞭策自己做好工作的动力,一如既往踏实认真履职。父亲文化水平低,但能坚持认真学习,不耻下问,还坚持写工作笔记(现收藏两大本)。其中不乏重要工作内容、详实数据、个人心得、发言记录、自我检查等。他坚信和理解党的政策,始终以一个中国共产党的老革命干部严格要求自己,正确对待党内批评教育,抱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带头积极改正错误,更加卖力地工作。

一九五零年十二月,我和母亲由组织派人护送来到千阳与父亲团聚,老家的土地全部归公,仅有的两孔窑洞留给我的爷爷和叔叔使用。按说父亲可以过几天安稳团圆日子了,但它仍是忙不顾家,把党的工作看得比命都重,在家里我们常常见不到他的身影。在老家,母亲因劳累过度,患了风湿心脏病,来千阳后水土不服病情加重,常年看病服药,身体很瘦弱不能干活。但为支持父亲工作,她总是拖着病体料理家务。全家六口人就凭父亲一人的工资过活,供养四个学生,一个病人。尽管母亲精打细算克勤克俭,日子过的仍很窘迫。一九六五年,祖父在老家病逝,父亲未能亲临送终,连寄去的100元丧葬费用都是向单位和同事借来的。
3、即将步入老年的父亲,身躯依然高大硬朗,鹤发银须,装饰着他的浓眉大眼,面容显得更加慈祥。
他生活简朴,冬季一身打补丁老棉袄,大裆棉裤,没有内衣,逢年过节,很少换过新衣服。
他处人谦和,形容面貌,一举一动,酷似一位忠厚、慈善、沉稳、能吃苦耐劳的老农民,没有一点干部的架势。
就是这样一个有坚定革命信念和坚强意志的老人,当他人生归途已近尾声时,岂料中国大地上又风起云涌,他又一次被席卷到狂风大浪中。这就是“社教”“文革”裹挟在一起的两个运动。这次把父亲过去的家庭出身问题、党的关系等问题,这些陈年老账又翻出来穷追不舍,使父亲感到莫名的惆怅。仅一九六六、一九六七两年时间,他共写下七份近百页的检讨材料、说明材料等,(有时看到父亲写得很吃力,我偶尔为之代笔)这对文化水平极其有限的父亲来说是何等艰难的事啊!即便如此,无论怎样还是说不清自己的问题,最后,他习以为常了,干脆自己糊好纸帽子,摆在桌子上,等待人家来批斗。
他处乱不惊,说来说去就那么些事,你们说怎办就怎办,结果又给了“开除党内外一切职务、留党察看”的处分。
他泰然自若,对我们说,我穷的就剩公职和党籍了,但只要不把我从地球上开除出去,共产主义信念在我心里,谁也拿不去。当时,因为父亲的牵连,我们兄妹读书就业,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家人不甚理解,责怪他,甚至埋怨他连自己的事都说不清。他却心平气和,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说:我心里清楚得很,总会有说清楚的那一天!俨然一笑:“你们不要急嘛,这决不是党中央的指示,这样子不会长久的,要相信党的政策,再说上头比我这更大的人和事多着哩,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你们该干啥,干好啥,好好学习就行了。我们心里清楚,父亲嘴上是如此说,心里或许比他们更着急,只是信念和主义支撑着他,他能忍耐,要等到政策会说话的那一天。

4、父亲乐观向上,无条件接受组织安排。一九七一年初,被“双开(留党察看、撤销财政局长职务)”了的父亲,背着沉重的政治包袱,调出财政局,被发派到园林站管辖的冯坊河滩苹果园劳动改造—-栽培果树(刨石头整树坑、照看果树等)。他一日两趟,只用早晚两餐,往返于东门四号家与冯坊河滩之间,烂草帽遮不住他全部的脸庞,每回到家总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两脚肿胀像刚出锅的馒头,乏困程度犹如一头使役归来的老牛,卧槽不思食。但他从不言劳累,在家人面前硬撑着。看到老婆孩子闷闷不乐的样子,为振作家人的精神,晚上,父亲趴在土炕边总要学唱几段秦腔和京剧———《智取威虎山》、《红色娘子军》、《红灯记》等,风趣、幽默、乐观的神情,让我们至今难忘。
一九七二年春天,父亲终因劳累过度身心不支,突发脑中风倒下了,经抢救虽然脱离危险,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出院后好长时间靠拄拐达到送利水火的效果,难以继续工作,于是办理了退休手续(当时没有离休政策)。工资待遇从原来的八十多元折算成七十二元五角。
5、一九七七年十月,因父亲生活不能自理以及多年来放不下的政治包袱,子女工作堪忧的不良影响,在长期的精神压抑得不到缓解的情况下,母亲心脏病复发医治无效,撇下父亲、三个尚未成家的妹妹、刚刚而立之年的我和妻子及我的五六岁的两个儿子,年仅五十九岁抱憾而逝。父亲的精神因此受到严重刺激,在母亲去逝不到半年的一九七八年三月,他老人家脑中风复发。他的病情很危重,数日内昏迷不醒,抢救脱险后还是半醒不醒,半身上下全无知觉,再也下不了床。他多么希望自己不要倒下,尽快重新站起来,迎接曙光,享受未来,但是事与愿违。他终于没能再站起来。住院期间,有一天,他突然很清醒,对儿媳说:“你把身体顾好,不要难受,等我病好了,咱给你们做家具(那时儿媳也正在住院)。我们被感动的直淌眼泪,说不出半句话。父亲在和死神较劲的间隙,还为我这个上无片瓦下无锥扎之地的小家操心着,他深知我们家徒四壁,他不想走,也不能走,想帮我们再做点什么。我贴近他耳边低声告慰道:爸,别想那么多,只要你身体好了,什么都会有的,你安心养病就是了。父亲终于没有较过死神,饱受了四个月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病痛折磨,最后,并发肺炎,陷入深度昏迷。
当时,社会上已有平反方面的消息。我们多么渴望父亲别急走,坚持住,等待希望,见证了他坚守了一生的共产主义信念再和我们分手!但是任他再怎麽坚强还是没有挺住,没有享受到最后的喜悦和幸福。
一九七八年五月三十一日,也正是全国人民翘首以盼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即将召开前夕,旭日东升之際,大概是回光返照吧,他突然半睁开紧闭了数日,浓眉下曾经饱览世事,阅尽沧桑,但仍不失希冀的大眼睛,扫视了一下围在身边哭泣的儿孙亲人,然后又慢慢地,慢慢地合上,安然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三、清清白白了终身。
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革命老人,一波三折,奋力前行,默默地为党的事业,为人民,奉献了自己的毕生。他从山西兴县来到陕西千阳,虽然留下老伴去世前住医院交不起的百多元费用,给我们造成经济上的暂时困难,但是也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厚重无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那就是党的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优良传统,以及矢志不移跟党走,踏踏实实干革命的信念与精神。多年来他始终激励我们在人生道路上与党和国家一道奋力前行。
父亲离去的时间是一九七八年五月三十一日(公历),六月份的退休费都省给了国家。手无分文的我们向单位借款,以凄苍简朴的葬礼送走了父亲。不多久,历史还原了它的本来面目,通过外调、复查、核实,给父亲“恢复一切职务,取消处分决定”的决定就是对父亲在天之灵的莫大安慰。这也是父亲生前预料中的结果。他走的很清白,无愧是一个光荣的老革命,无愧是一名忠诚的老共产党员。
四 尾声
中国共产党的大度担当,给坚信共产主义信念者以定心丸。
伟大的中国共产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历艰克险,历经以毛泽东主席为代表的数代革命先辈、志士仁人,不怕牺牲浴血奋战,终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通过改革开放,中国共产党在挫折中不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开劈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的一系列前无古人后来者的重大举措,使祖国经济建设跨入飞速发展的快车道,让世界刮目相看,人民欢欣鼓舞。我们走向繁荣富强,人民(包括我的小家)有吃有穿安居乐业,正在迈向富裕幸福的社会主义康庄大道。这宏伟壮丽的景象正是包括父亲在内的先辈们曾经为之奋斗的目标。在举国隆重庆祝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之际,我们完全可以以伟大的民族自信心告慰九泉下的先辈、英烈、父老们,还有我的父亲,愿他们放心安息吧!
革命自有后来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祖国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共产主义事业将更加辉煌!
2021.6.26
作者:王友兰


高强,笔名强儿,2002年退休于陕西省千阳县中学,中学高级教师。喜阅读、爱写作、善总结,多年来,在各级报刊杂去与文学平台发表散文、诗歌多篇,其中散文《古稀之年忆母亲》,分别被《千阳微生活》和《秦岭文学》杂志刊用,主编出版学友诗文集《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