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漂流的花》(中)
作者/宋道星 主播/梦锁清秋
“枫姐,你怎么啦?”
“我没……没什么。”
七五年的一天上午,我上了一节课就从学校回家了。说是上了一节课,其实还没见到老师上讲台,而是学校的红卫兵团长到我们班布置任务,说下午学校要开批判“师道尊严"和“智育第一”的推行者严明声校长的大会,要我们现在就写批判稿。团长还特别吿诉我说:陈柯!你是前几天才填入红卫兵志愿表的,今天下午的批判会,你要带个头,这可是红卫兵组织对你的考验啊。我带着神圣的“任务”,怀着激动的心情,一步三跳地回到家里,告诉枫姐,要她帮我写好这篇关系到我能否加入红卫兵组织的批判稿时,枫姐却像呆了似的,双眉紧锁,我觉得很是奇怪。
过了很久,枫姐才缓过神来,她又说:“柯弟,你还记得前几天晚上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记得!”我怎么会忘记呢,那天晚上,枫姐和我同坐在她的床沿上,她一手搭在我的肩上像往日那样,给我讲了她母校发生的事。
去年,也就是七三年,枫姐因她妈妈病重,不得不请假在家照顾妈妈。就在她离校的前几天,她们的班主住被几个学生险些打死了。她的这个班主任是个“跟不上形势"的“古板"教师。他对学生就是一个字“严"。他上课你不听不行,他布置的作业你不认真做不行,违犯者,不管什么人,他都要重重罚站。
那天,就是那个造反起家的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儿子,晚上和女同学鬼混,白天上课时在课堂上睡觉被这个老师发现,不仅叫他站起来,还狠狠地批评了他。这个无论在家或社会上都傲气惯了的公子哥,哪能忍受这样的体罚,他纠结了几个平时受过班主任体罚 的学生,带些石籽躲在老师回家的路上,趁天黑时,要教训这个每天都是批改完当天学生的作业才回家的班主任。没想到一个孩子拾的石头大了些,掷到老师的前额上,使得班主任脑内冲血,跌倒在路中央。经过好心的医生们全力抢救,才免于一死。但从那以后,这个老师再也不能教书了。
“柯弟,"枫姐有些悲伤地问我:“你说说,这个班主任是做错了吗?他应该受这样的惩罚吗?"
我挠挠头皮说:“从职业上说,班主任没错,是那几个学生不太懂事。可从现在来看……”
“小树不育能成材吗?老师对学生不严,学生能学好吗?!"枫姐责问我。
“不能。"我机械的回答。
“那你们严校长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去批斗他呢?"
“这…:这不是我,我从心里也不想批斗他,可不批他,我就可能加入不了红卫兵组织了。"
“为加入红卫兵组织,你就去做违心的、伤 天害理的事,那参加这样的红卫兵组织有什么意思呢?"
“那……”
“好柯弟!"枫姐摇着我的双肩,恳切的说:“听我的话,不要去斗那个校长了,校长抓学生学习是对的,是个好人。”
我听了枫姐的话,没写批判稿,下午也没去参加批判会,但是,他们还是狠狠地批斗了严校长和另外几个老教师。第二天我去上学,还看到校园内的批斗会场,主席台是靠墙的,墙上的大标语还在: 批判坚持法西斯教学法的严明声大会!“法西斯教学法"这个名词是从电影《决裂》里学来的,“严明声”三个字已被打上了大马差。
我没能加入红卫兵的组织,我也没怪枫姐。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好几岁,变得成熟些了,从此,我就成了个“不关心政治的小绵羊”。枫姐听到同学们送给我的这个外号时,她高兴的搂着我说:
“柯弟,好柯弟!你就做个合格的小绵羊吧。"
我的“小绵羊"做得可以说是很合格:不做违犯纪律的事;不和同学吵嘴打架;不参加政治运动,整天就是学习,学习,算是很乖,可枫姐却不,她好像是爱惹是非了。
那次上街赶集,明明她挎的篮子里放的有纸,可她非要把街道墙上那新贴上去的批判“唯生产立论"的推行者,我们公社党委书记的大字报撕下来,说是篮子称盐漏,要用纸垫,结果招来几个持枪民兵的围攻,若不是一位老大爷从中调解,说枫姐不认得字,农村丫头不懂事,求情饶了她,不然那天非被揪到民兵指挥部关几天不可。我埋怨她时,枫姐却笑着说:
“我看见那些大字报和标语就来气。”
真是个怪人!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我和枫姐是在春天里相识的,转眼间又是一个春天了,我家后院的梨树又开花了。
这棵梨树,还是爷爷栽的。他们那时栽满了山沟山坡,又栽满了家前屋后。每年阳春三月,四周一片洁白。风一吹,无数的梨花被卷起层层 浪,飞舞在空中,乱花迷人眼,最终飘落到水面、地面。花谢果熟时,黄澄澄的梨子挂满枝头,压弯树梢。爷爷和爸爸带领村里身强力壮的社员,跑东街赶西集,为队里出售黄梨,每天回来,人人口袋里都装满钞票。队里收入大了,社员们的生活也富裕了。但,好景不长,有一年,忽然来了什么工作队,说这是做生意跑买卖,影响社员群众的革命生产积极性,是在搞资本主义,就强行叫人把梨树都连根刨了,说对资本主义就要铲草除根。爸爸也就在那时连气带病,离开了人间。我家后院里这棵梨树那时还小,被妈妈用草盖着才免了那一灾,现在已长成大树,花也开得更多更艳,洁白如玉。
工作了一天的太阳,收敛了她那刺眼的光芒,放出柔和骄艳的红光,辉映着天边的晚霞。
我攀上大梨树,要为枫姐摘串梨花。枫姐看我在树上乱动,吓得大叫,生怕我会摔下来。其实枫姐的担心是多余的,她不知道我有个“猴子”的绰号。小孩的时候,只要大人们想吃梨了,就叫我们上树去摘,别的孩子胆子小不敢上,有的上不去,我有这个天资敢上树摘给他们吃,因而得了这个绰号。
我在树上折了几串梨花,故意扔到地上,使枫姐接不着,在她去拣花时,我迅速从树上滑下,“咚”的一声跳到地上。枫姐以为我从树上掉了下来,吓得“啊一一”的一声,脸都徒然失血。
“枫姐,看!好漂亮。”我把折来的梨花插到了“花瓶"上。
“嗯,是好看。柯弟,你爱梨花吗?"
“我最爱梨花!"我脱口而出。
枫姐的脸“腾"的红了。
“嘟一一!"渡船又回来了,鸣笛声打断了我对往事的追忆。
“啊!船上下来个姑娘,是枫姐!枫姐回来了,我兴奋的向渡口跑去。
“枫一"哎呀,是一位和枫姐身影很像的姑娘。
我紧张地站在渡口的水泥台梯上,双眼紧盯着从船上下来的人群,寻找枫姐,等船上的人下完了,也没见到枫姐身影。
她没来!
渡船又走了,我怅然地、失神地望着回去的渡船,无可赖奈,无限惆怅。
风推着一个浪潮,“哗"的一声,在站台的边榄上炸开了花,水沐四处飞溅,有的水珠都漂溅到不远处的一棵梨树上。
梨树上开满了一族族洁白的小花,朵朵小花在风中摇动,有的花瓣开始漂落。望着这零星漂落的小花,我又想起那次我说“我最爱梨花"时,枫姐为什么脸红了这个谜,若不是那次我生病在家休息几天,怎么也不会明白。
那次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头疼,不得不在家休息。枫姐请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为我打针吃药,就是不见效,可把枫姐急坏了。下午,妈妈请来了同村的李婶,要为我“淋筷子"。
淋筷子,送鬼神,在我们这儿常有的事,只要人一生病,就来这一套。
李婶来到我家,和妈妈与枫姐她们说了一通,就叫枫姐把大门半开着,在我床边放着一个白瓷碗,碗里面盛了一半的水,李婶子拿着三根筷子让我冲上面哈口气,念念叨叨捏住筷子中间就一下一下的往碗中水里站。
李婶子又烧了几张草纸钱,一边停顿一下一边用右手从水里撩水到筷子头上,然后一边喊着我那已死去的长辈人名字,嘴里念叨起来:
“小柯爷爷,是你摸了小柯的头吗?小柯他爸,你没事就回你的屋里去,别来吓小柯;小柯他二婶,小柯胆小,你不要来吓他。”
当李婶子说到我二婶的时候,筷子竟然就诡异的立了起来。
“是他二婶摸小柯的头了。"李婶子低声说了句。
妈妈和枫姐当即围了过来,枫姐忧心忡忡的看着我问李婶子:“那怎么办呀?"
李婶子也不答话,抓了一把米,嘴里喊着我二婶的名字说:你就别缠小柯了,一把米打你好好投胎,以后过年过节给你送纸钱。”说完后使劲儿将米朝立着的筷子砸过去,“瞨"的一下,米粒撒的满地都是,而那三根筷子也倒散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头竟然不疼了。枫姐忙完了一切事务后,又来到我床边坐下。这几天真把枫姐急坏了,仿佛生病的是她。
“头还痛吗?"枫姐抹了一下我额前的乱发,轻声地问。
“不痛了。"我摇了摇头,看着枫姐那热切、深情、和善的目光,心中不由得涌动着感激、敬佩、热爱。许多天来,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对枫姐的依赖和爱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知道枫姐二十三了,比我大两岁,但只要我们感情好,大两岁小两岁并无什么,我是这么想的,不知枫姐怎么想,这些天来一直想问,就是不敢开口。
“枫姐,你爱什么?"柔和的灯光下,今晚我终于忍不住了。
唐突的问话,使枫姐一下怔住了,她睁大眼睛看了我半天,反问道:“你呢,你爱什么?”
“我爱梨花!还爱……”后半句的还爱你我有意不说,想让枫姐自己领悟。
“你为什么爱梨花呢?"枫姐好像没听后半句,只问前半句。
“因为……因为……",枫姐平时很喜欢梨花,所以我……但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真后悔不该弄得自己现在骑虎难下,枫姐那灼热的目光还正在等着我。
“反正我爱梨花,我就爱梨花!”我索性不解释,就这样说了。
“我的小名就叫梨花。"枫姐的声音低的似乎听不到,但字吐的很清楚。
“原来她……”我正在羞涩惊喜之中,枫姐突然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兴奋的、快活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灯,被风吹灭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宋道星,安徽滁州人,无职无业,喜欢文字游戏,所拼凑之句望各位多多指导。
主播简介:尹相秋 (网名梦锁清秋)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朗诵联盟会员《清秋文轩》总编,《都市头条》认证编辑,2020年中国互联网首届朗读大赛获得优秀奖。有百余篇作品发表在网络平台。朗诵作品接近三千首;配音秀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