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漂流的花》(上)
作者/宋道星 主播/梦锁清秋
一九八O年三月二十三日,春寒料峭,寒风习习,天空灰灰的不见阳光。
“柯弟,还喜欢梨花吗?”枫姐折了两串梨花,给我一串。
“喜欢!一辈子都喜欢。"我在接梨花时,看见枫姐流泪了。
“枫姐,你怎么啦?”我有点迷盲的看着枫姐。
“我……我高兴的。”她用手撩了撩被风吹散的鬓发,随手将垂在胸前的那粗黑的长辨子甩到背后,将左手的花换给了右手。
我背着枫姐的行李,恋恋的看着她,枫姐的衣着仍是平常那样朴素,下身是浅蓝色的半新裤子,上身穿的是前年春节缝的那件红料子的褂子,现在已没那么红了,脖子上围着前几天我给她买的白纱巾,白净的圆脸被寒意仍浓的晨风吹得两颊绯红,浓眉下的大眼睛仍那么有神,目光仍是那么热情,那么和善,只是眼角有些湿润,嘴角也含着神情莫测的表情。我看着枫姐哀求说:
“枫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枫姐用手拉拉纱巾:“如果……如果运气好的话,我明年就可能这个时候回来。”
“那定好了!就明年的今天,我来这里接你。”
“亲爱的好弟弟,你……"枫姐话没说完又流泪了,我掏出手帕为她揩泪。然而时隔一年后的今天,我来到与枫姐分手的地方接她,这都快下午了,也没见到枫姐的影子。
难道枫姐不来了吗?我焦急的等待着,期盼着。也许她正在那边等着这才去的渡船,我等,再等!
风,不停地推着浪涛,搏击在河边的岩石上,“哗啦!哗啦一一!响声不绝。
这条河叫梅河,有多长我不知道,宽窄也难说。反正是遇到山谷的地方,河床就窄,遇到平地处就宽,我眼前这里的地势平坦,河面有几百米宽,不知什么时候起,在这里建了一个渡口,这也是我们这儿通向县城的唯一出口。原先是木船,现在已改用汽艇船了,一小时一趟,来回往返,可是从早上到现在,这汽艇都来回不知多少趟了,也没把枫姐渡过来。我真害怕,难道枫姐真的不来了吗?我忧心忡忡的凝视着河面,看着远方。
一九七四年的春天,天气仿佛很冷,虽然快到阳春三月了,大地上还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寒气袭人。
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半路上有只喜鹊在我面前叽叽喳喳地叫着。常听大人说,喜鹊当头叫,定有什么事发生。我不由的一阵毛骨悚然,难道我家发生了什么事?是我母亲……不可能,妈妈早上还好好的。可除了我妈,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能是什么事呢,我加快了脚步。
我们的村庄不大,二十来户人家,散居在梅河支叉的梨花沟北边。村庄叫梨花庄,不过,现在是有其名而无其实了,村里并没有像以前那遍山满园的梨树了,何谈起梨花呢。村庄的西北是一座不大的山,叫望梨山。我家就在离村不远的竹园旁,背靠望梨山。我和母亲住了五间屋,前两间是厨房和母亲睡觉的地方,旁边还有个鸡舍,后三间是大屋,两间客厅和一间我学习休息的卧房。
后屋的门开着,我大声地喊了声“妈!”没有回声。我进了大屋,推开我卧室的房门,使我楞住了:怎么在我的床上,睡着一个人?走近一看,不是母亲,而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床边的写字台上还放着一小卷行李。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床是不准别人睡的,有时家里来了客人留宿,也不准睡我床,可今天这是谁,竟然睡在我的床上!
我挂好书包,仔细地看了看,还是个姑娘,她盖着我的被子,苍白苍白的脸露在外面,两颊很瘦,大概是病了吧,双唇都烧得起泡,头发也很纷乱,浓黑的眉毛下那双眼闭的很紧,看来是睡得很熟。但不管怎样,睡我的床不行!我退出房门去找妈妈。
“妈,妈!”我大声地叫着。
“怎么啦?我在淘米洗菜。”妈妈从外面回来了。
“哪来的人,怎么睡在我的床上!"我责问着妈妈。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妈妈进厨房放下米和菜说:“上午我从地里回来,见她靠坐在草垛旁睡着了。我喊醒她时,她昏昏沉沉说要水喝,我看她病得可怜,就叫她来家歇一会。”
“就你好多事!"
“我不是看她病得那样怪可怜的,孩子,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也不要让她睡我床呀?"
“我是想叫她睡我床的,可鸡生蛋,叫得太吵了,就叫她睡你房里了,哎呀,不就这一次嘛,好孩子别生气了,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傍晚放学回到家,那姑娘还睡在床上。我取下书包往墙上挂,碰到了写字台上放着的茶缸,惊醒了姑娘。这会她的脸不像上午那样苍白了,面颊有了微微的红晕,双唇也有点润色。她睁开双眼,上下凝神的打量着我,我倒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了,尴尬间,妈妈走了进来:“姑娘醒了。“
“大妈,对不起!我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那姑娘从床上坐了起来。
“嘿!嘴还怪甜的呢。"我暗地思忖着。
“姑娘,姑娘快睡下,不要着凉。"妈妈高兴地按她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说:“乖乖!现在好多了,上午可把我吓死了。"
“大妈!谢谢您,我要……"姑娘说着又要起来,被妈妈拦往了:“别起来,别起来,天都快黑了,就在这歇两天,等病好了再说。"
我瞧着妈妈:她睡这,我晚上睡哪?
妈妈也看到我询问的目光,她直起腰来对我说:“柯儿,你去客厅大柜那边再搭一张床,让姑娘在这好好休息。”
我没有答话,默默地退出房门,心里很不情愿。好在搭铺的东西都现成的,也不怎么费事,能凑乎个几天就行了。
我在客厅搭着铺,房里的谈话都能听见,妈妈也真是的,什么都问。
原来,这姑娘叫王枫,今年十八岁了,在读高中,家住在河南周口。父亲在六六年被所谓的“文攻武卫"混战的流弹打死了,母亲在去年不幸也病死了,剩下她一人孤守两间草屋,无依无靠,苦度寒日。不料,造反起家的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又看上了她,时不时找上门来要与她交朋友耍流氓,为躲蔽纠缠,保正自身清白,不得不离开栖身的两间草屋和心爱的母校,漂流在这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茫茫人海,乞讨为生。前些天流到苏南我们这儿,又生了病,今天病得实在不能走了,碰上我这好心的妈妈。
听了这姑娘的诉说,我心里也很难受,她真是不幸啊,看来还是妈妈做的对。
我搭好铺,准备去房里抱被单什么的,就听妈妈说:
“姑娘,你要是不嫌我们穷,就不要再到处跑了,在我家住下,给我做女儿吧。”
姑娘泪如泉涌,满口答应。妈妈把我喊进房,一手拉着姑娘,一手拉着我,满脸高兴:
“这下我儿子女儿都有啦!”
从此,王枫就在我家住了下来,她比我大两岁,我便叫她枫姐。她伶俐、勤快,什么事都会做,都愿做,嘴又甜,很快就成了我们家不可缺少的人了。母亲特别喜欢她,我敢说,母亲对她的喜欢,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方面,以前还是现在都超过了对我的喜欢。我没有嫉妒枫姐,也很喜欢她。枫姐除了烧饭、洗衣服、喂猪扫地外,还帮妈妈做农活,全身心地投入在这个家中,把我和母亲都视为她的亲人。枫姐不仅帮妈妈做事,对我也很是关心爱护,每次我换下的衣服,她都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我床上的枕边。每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她就做好了早饭叫我起来洗脸刷牙,好让我早点到学校上课。枫姐对我的学习抓得也很严很紧,帮助很大,常给我讲解新的知识和难题,每次讲解都能深入浅出,明白易懂,说实话,那时若没有枫姐的帮助和指教,我也不会能顺利的考上大学。
有次我因贪玩把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忘了做,枫姐知道后,狠狠地批评了我,甚至要揍我,当时我很生气,心想,老师都不怎么管我们,你还较真,多管闲事!可枫姐在劝说我的时候,我看到她自己流泪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因贪玩而不做作业了。
随着时间的月转星移和朝暮相处的生活,我和枫姐越来越融洽和睦了。开始我是同情她,怜悯她,后来由同情到喜欢,由喜欢到敬佩和感激,但我还是不敢接近她。自从她住进西厢房,我平时都不敢随便进去,在她面前,我总觉得拘谨,不自在。虽然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我,热情恳切的帮助我教育我,但我还是觉得在我和她之间隔着一道摸不着,又看不见,一时很难越过的一阻墙,或是像一道无形的无法跨跃的鸿沟横在我们之间,我不知道枫姐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困绕,但她在竭力地拆这道墙,填这条沟。
我的衣服脏了破了,枫姐给我洗给我补,吃饭时总是把饭菜端到桌上等我和妈妈,晚上我要学习了,她把桌子、灯罩擦得一尘不染,夏天天热蚊虫多,她就坐在我身边,为我扇风驱蚊子;休息时,总是等我脱衣睡下才进她自己的房间,有时半夜还起来为我把蹬掉的被子盖好。她的这些举动,虽说是平常的,但我很是感动。
我有时也乘枫姐不注意时偷偷把家里的水缸挑满水,把家前屋后扫干净,可每次都挨枫姐的批评。有时在她饭碗中埋进鱼肉等好菜,也被她瞪眼,最后还是把鱼肉夹给了妈妈和我。
没到两月的时间相处,枫姐的房我敢进了。我敢进枫姐的房,也敢坐枫姐的床了,后来连晚上学习也在枫姐的房里了。
这个房东西不多,一张床,床边一个写字台,台上摆有一个“花瓶”,说是花瓶,实际上就是一个空酒瓶子,被枫姐盛满水,从山坡上采来千姿百态的野花插在瓶口,又鲜又艳,美极了。房里还有一个最大的物件,就是大衣柜,这个荸荠色的大衣柜上下两层,中间还有抽屉,是妈妈和爸爸结婚时,爷爷给他们做的,到现在都几十年了,还像新的一样,也亏它是红色的,若是黑色或其它什么颜色的,文化大革命扫“四旧"那阵子,准被砸得稀烂。大衣柜旁有个用土坯做腿,上面放块板的台子,上面放着镜子、梳子、篦子、香皂,还有雪花膏等枫姐的用品。房子四周被枫姐用白纸贴得洁白,使人一进这里,就有一种清洁、明亮、文明、雅致的快感。
我和枫姐在这漂亮的西房里看书学习,谈心聊天。我在枫姐的面前,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拘束了,彼此谈吐自如,笑声朗朗,在明亮的灯下,她不仅教给我很多知识,还经常告诉我做人的品行。现在想来,那时没有枫姐的帮教,我也不会从那“混世魔王"的队列中跃出来,不虚度 年华,不荒废学业而考上理想的大学。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宋道星,安徽滁州人,无职无业,喜欢文字游戏,所拼凑之句望各位多多指导。
主播简介:尹相秋 (网名梦锁清秋)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中国朗诵联盟会员《清秋文轩》总编,《都市头条》认证编辑,2020年中国互联网首届朗读大赛获得优秀奖。有百余篇作品发表在网络平台。朗诵作品接近三千首;配音秀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