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种中国式的相依为命、手拉手安享晚年的故乡天然养老院永远不被摧毁,永享八月的午餐。拆迁搬迁对手她们,无异于在80岁之上的时候被流放西伯利亚。人们啊,别以为这种命运在这个国家轮不到你们八十岁的头上!
—— 四毛一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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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毛一戴,原名毛群建。一九六三年生于浙江省江山市,一个自由写作人,八十年代曾加入“星云”文学社及“萤火”诗社民间创作社团,并历任过江山市作协理事兼副秘书长二十年,后辞去一切,未曾加入任何协会。有诗作发表。多次获奖。

舅舅离休后用汉语写了一部自传,却忘了写自传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所有的自传主语都是
“我”,而他这个“我”迫使我想起他年青时的“我”。我小时候印象中的舅舅——那个年青里的“我”多半时间是在写检查交待,据我母亲之说,每一场运动,他都难逃隔离审查、“五七”干校,他这一生,把所有自写的检查交代与对别人审阅的稿子堆起来,不知有多高。我无法想象他上半生检查交代的是自己,后半身的自传也是写自己,不同的是,上半生是逼供,后半生是自供。有时,我甚至会想起或许人的一生被逼供多了,才会有自传的诞生,不然,没有人会轻易写自传。我这一生至今为止,所读过的书也不能被说成少之又少吧?有关自传也看过一些,最早看的是卢梭的《忏悔录》之类的文体。第一次看我想的不够深远,第二次看我有了想象力。我想:如果当年中国人人都学雅克•卢梭、西蒙•波伏瓦那样忏悔的写自传,那么,即便是有最多的运动来临,恐怕也不会有多大的市场的。我这是往大的方面所想,如果换着小的,我也读到过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那样的自我解剖的文章,尽管还不是自传,仅仅只是件小事罢了。像卢梭那样,把自己的生活、性、恶行统统曝光,在过去的旧时中国那是多么的大逆不道。要知道,自传在中国不是你自己可以负责的。它的性质不是自传,把自己作为一件文学作品呈现给人们,搞不好就会成为有朝一日被人收拾的把柄。各位看官,可别真不信,就象我当下看了些网络作家以色情小说的方式写的那些较为下流的东西,也有责问的冲动,都想问声将来你们的孩子看了你写的东西,会怎么看你们?从根本上来说,汉语是适合于写诗,而不适合于写自传的语言。借汉语写作最古老的表意功能,仅仅是所指,而不是能指在发生作用。好在舅舅的这一自传虽然充满了“迹”却没有“把柄”的写作。第一次读卢梭惊异于他的坦白、具体。当时也想自写一场,拿起笔,事关乎己,关乎亲情,心中就有了种避重就轻的逼供时的心态忧虑。毕竟可以写的部分太多了,毕竟不是一个人的故事,毕竟会和许多人发生关系;毕竟这些人都是你的父母兄弟三亲六戚朋友故旧,毕竟还有你恋爱不成的女友或曾经的情人,你可以糟踢你自己,但你怎敢糟蹋他们,把他们喜怒哀乐也受你拖累的提供给世人?但你的自传又脱离不了他们,所谓的“自传”正是在与他们的关系中才能呈现出来的。所以中国只能产生避重就轻式的自传罢了,正如现存的“我美丽的故乡”、“慈祥的外租母”、“舍色的童年”、“纯洁的初恋”。一看标题就有多么的形而之上,至于那些形而下的细节的地方,就免了吧。舅舅的这本自传我认真的看完,也无非是一部在一个大背景下挖挖一生的所走之路,思想根源,要负责的不是他本人,而是时代。他和我见到过的一些敢用“我”来写作的文字一样,没有文学色彩,更无文学艺术可言;没有卢梭的勇气,也没有自我卖弄,有的只是朴实。当时他是什么样的人就写成什么样的人,没有了逼供,他的内心完全暴露出来了,和我完全接触到的一样,而在我的心目中,凭着舅舅的思维、敏感、哲学、阅力……如果不遭遇那些运动,也不至于在此岗位离休了。
最后,借用(《忏悔录》第一部第三页)的一段话来作结束语吧。“万能的上帝啊!我的内心完全暴露出来了,和你亲身自看到的一样,请你把无数的众生叫到我跟前来!让他们听听这里的忏悔,让他们为我的种种堕落而叹息。让他们为我的种种恶行而羞愧。然后,让他们每一个人在您的宝座面前,同样真诚地披露自己的心灵,看看有谁敢于对您说:我比这个人好!”
大学外语系主任阿芳与几个教授到了云南,租车自驾从哈尼发来九张梯田照片。阿芳的照片不是从艺术家的角度而是从旅游者的角度,只是局部拍摄不是整体拍摄,所以,我得以从细节而不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风景门票卡片感受了哈尼梯田艺术不朽的魅力。
哈尼梯田又称元阳梯田。一直以来,很多人都认为哈尼族祖祖辈辈都来自在云南本土,其实非也。几千年前,哈尼族的祖先居然是来自北方的羌人。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一个策马奔腾的游牧民族性情大变,从事起与世无争的农耕生活的呢?由于天气的变化,资源的匮乏、频繁的战乱才让羌族有了大大小小的迁徙。数次迁徙的劳动成果都被其他的民族所掠夺,由于羌人已厌恶战争,最后一次才退到了红河边的哀牢山深处,停下了流浪的脚步,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园。他们开始开山路,凿石头,搭田埂,养牲口。经过肩背人扛,开创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文景观奇迹。
在雨水与山泉水汇集成的高原大山中,你都可以遇上男神女神的面孔、手臂、大腿以及丰满如菠萝蜜的乳房。当我第一次走进去遇见那些伸手可触的神,猛然会产生出下跪膜拜的想法。刹那间,我的目光像触及在神的身体上感叹。
我由此感受到,在哈尼族,人与世界的关系是天人合一的,合欢的,共处的,美好的。梯田是那个时代的壮举,也是神学,也是美学。哈尼梯田便是一方让人类充满神性的地方。
在阿芳的图片上同样可以看到,神性千百年来并没有丧失。城市许多神头已毁于房地产或被人为改造。能让人的眼中出神入化被完美无缺地保存下来的少之又少。我存在于向深渊坠落之间,总是想借眼用手抓住神性。
哈尼梯田所暗示的文化在云南让我有过切身的感受。今天我写下来完全是一场迟到的书写。书写的目的只是想说,这个世界要充满关爱,充满抚摸,而不是拆迁、推土机、超现代的时髦。
时代,让伟大的哈尼梯田永存!
每次走进铁路老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意大利的好电影“八月中旬的午餐”。电影中的故事内容中国也有,但中国还没有拍出这样的电影。说的是意大利一个小镇上的故事,失业者,年过半百的儿子吉安尼照顾着自己年过七旬的母亲,住在老房子里,在中国,这房子墙上势必悬着一把拆迁公司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这是意大利,好在在中国浙江省江山市的铁路老屋还高枕无忧,二弟每天陪伴着母亲,做母亲力不能及的事,每次我有事没事走进去时,遇上老村的老人,老太太们总是说,我在这里渡过了美丽的一生,我愿享受并与这个美丽的老村同去。
获得65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处女作奖的影片中,有句台词是物业公司的管理员说的,他不仅带来了自己老母亲,还带来了更老的婶婶,“你总不能只让母亲来,丢下婶婶不管吧”,“这样太不孝顺乐”,孝顺,天道也,不能违逆。作家宋荣汉纪实文学“天赐画道”中的道可道,非常道。道是看不见的,但须臾不可或缺。各民族都有替天行道的方式方法,西方,用的是教堂;印度,用的是神庙;中国,用的是儒家道家的文化体系、佛教寺院;在少数民族高原,用的有神树、石头、山峰……形式不同,道通为一,道枢一样,有道,世界才能相连接。但道总是顺着语言、符号、文化主持着世界之仁的。
每当想起意大利小镇的老太太们开始遥远的八月午餐的时候,我在细雨绵绵的浙西江山的铁路老村里遇到的总是老奶奶们。她们白发苍苍、老态龙钟,满脸忧虑的皱纹。她们谈论并企求着不要拆她们的家,“老人不能搬家”,在中国古代搬家意味着“脑袋搬家”,她们要在故乡颐养天年。
我一直从内心里支持着老人们的想法,老村是一座儒家文化“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这种思想支持着的天然养老院。在这种养老院里,相处生活的左邻右舍早已成为亲人,彼此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彼此照顾,知根知底,善解人意,一切已成常识。故乡,不只是一些旧房子,也不是交换对调或供手相让的铁路土地出让金。那是一个天地神人一体,各种功能都高度成熟完善的具有诗意的生活世界,同样可以举行“八月的午餐”。拆迁对于一个年青人来说也是是件高兴的好事,换来一套新房子,他们的一生就此开始。但对于祖母们却很残酷。她们换不来拥有金华、龙游那边一样的拥有自己房产证的新房,仅仅是廉租房似的交纳房租的高楼,这样的新房子对于她们决不是好事,也没有更好,只会更坏,更恶毒。唯有故乡才是维系老人生命最重要的因素。她们要的是那些充满记忆的事物,旧的习惯——一种中国式的相依为命、手拉手安享晚年的故乡天然养老院永远不被摧毁,永享八月的午餐。拆迁搬迁对手她们,无异于在80岁之上的时候被流放西伯利亚。人们啊,别以为这种命运在这个国家轮不到你们八十岁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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