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仿佛站在一个可以穿越时间的拐点，诗歌成了喻言的双眼，一只眼睛穿透历史的寓言，一只眼睛充满忧虑的打望未来。但，“只要嘴巴依然拥有吃饭/与自由的话语功能/我们就不会灭绝”！

历史与未来

 喻言

1，赵高

没有鸡鸡的男人
一样可以阳气勃发
他指着一匹鹿说
这是马
所有长着鸡鸡的男人纷纷点头

其实，这仅仅是对一个名词的篡改
却改变了整个历史

2014年12月7日

2，孔子这张牌

姓刘的皇帝打过
姓杨的皇帝打过
姓李的、姓赵的、姓朱的
皇帝都打过
从草原上来的蒙古人打过
从林子里来的满洲人打过
连蓄着仁丹胡、刹着木板鞋的
日本人也想打
连北大那位眼斜嘴歪没人样的家伙
也捂着这张牌
底气十足
如今，世界牌桌上做庄的美国人
居然不让我们打
我觉得，我应该
非常愤怒

2020年8月15日

3，大雁塔

有人告诉我
作为一个诗人到西安
可以不去临潼看兵马俑
可以不去骊山泡温泉
可以不去扶风拜舍利子
但一定要去大雁塔
有两位诗人去大雁塔
为它写了诗
出了大名
我说，不去了
我再写首诗
会把大雁塔
压垮

2018年6月25日

4，兵马俑

整整齐齐的队列
排了两千年
从秦朝站到现在
纹丝不动
仔细观察
他们眼神早已涣散
他们依然坚守
只因皇帝的死讯
还没传达
我站在一号坑边上
对着这些黄土烧制的陶器
挥挥手
轻轻说了一声：
解散！

2018年6月24日

5，共享经济

有位搞投资的朋友说
传统产业已没前途
他只投新兴产业
比如共享经济
我纠正说
共享经济自古就有
而且盈利模式比现在更清晰
比如古代的青楼
天南地北的人
共享一个女朋友
最著名的案例就是
宋徽宗赵佶
和大词人周邦彦
共享了当时的花魁
李师师

2019年6月18日

6，历史中埋着地雷

张志新是谁
林昭是谁
遇罗克是谁
面对二十岁孩子的提问
不知从何说起
这些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字
越来越陌生
我告诉他们说
每一段历史
都埋藏着地雷
不要刨根问底
安全的做法
就是远远绕开
然后我说起
遇罗克的妹妹
一个写过几部小说
叫遇罗锦的女人
她的风流史和八卦
我说得津津有味
他们听得聚精会神

2018年3月17日

7，这个国家是我虚构的

派一个兄弟去做国王
再派一个兄弟去做丞相
还要派一个兄弟去做将军
如果不再派一个女人去做王后
这个朝廷就凑不起一桌麻将
如果没有一桌麻将
国王就要微服私访
扰乱江湖
丞相就要琢磨阴谋诡计
排除异己
将军就要开疆拓土
破坏和平
如果派去的女人千娇百媚又出生寒微
很可能是红颜祸水
使得江山飘零
如果派去的女人出生名门攻于心计
很可能外戚干政
王权旁落，社稷不稳
对于这个国家
女人是关键元素
必须慎之又慎
至于这个国家为数庞大的人民
我并不担心
在涿州影视城或者横店
随便吼一声
每天100元的劳务加两餐盒饭
人民必然应者如云

 2018年12月27日

8，与一群机器人开会

事实上，讲台上发言的
也是一个机器人
他所说的一切
都在事先输入
包括话语中的跌宕起伏
段落间的停顿、小幽默
故意的含糊其辞
以及用眼神与台下
观众的悄然互动
他走上讲台的目的
就是为了转播

后来我发现
整个会场，除我之外
其余都是仿生制品
只是他们每一个都比我
更具生物优化特征
身材更加挺拔
面部轮廓更加俊朗
坐姿和表情都是
长期训练后的成果
作为原生人类
我的内心有点自卑

几乎同样热烈而崇敬的眼神
投向台上侃侃而谈的演讲者
同一秒时间发出会心微笑
同一秒时间换做严肃的表情
他们如此整齐划一
我的不协调就像美人脸上的一块胎记
后来掌声响起
他们的掌声有着同样的频率和力度
我模仿着鼓起双掌
努力与他们保持一致
在这神秘的节奏中
我渐渐与他们混为一体

 2019年6月28日

9，与机器人共进晚餐

与他相对而坐
只在我面前铺上餐布
洁白的陶瓷圆盘上
一朵鱼肉拼成的鲜花
在薄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背景是古典乡村音乐
他面前一如即往
空空荡荡
盯着我手上忙碌的
银光闪烁的刀叉
他目光中有迷茫也有仰慕
这种古老的交流仪式
对于没有味蕾程序设置的他
本质上是一种折磨
而对于舌齿功能退化的我
则是一种挽救
座位上镶嵌一片充电的金属装置
当他坐在上面
就以舒适的节奏开启能量补充
这个时代，人类依然坚持
通过嘴巴获取营养
机器人用屁股得到动力
这是人类与仿人类最大的区别
食物已高度浓缩
我们的肠胃正在萎缩
味蕾像梦幻一样一个个破灭
基因的顽强依然支撑我
定期请机器人共进晚餐
星球上濒临绝迹的餐厅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看得见整个银河系
美丽的星云图神秘而深邃
我一边吃着充满象征意义的美食
一边滔滔不绝向他倾诉
人类天赋的权力
我非常清醒地认知
保住嘴巴就能保住人类的延续
只要嘴巴依然拥有吃饭
与自由的话语功能
我们就不会灭绝

 2019年7月1日

10，与一群机器人谈恋爱

她们中的每一个
都有一个德艺双馨的原型
这些原型来自这个星球上
几块不同的大陆
她们肤色迥异，姿态婀娜
围坐在一张圆桌旁
他感觉自己正在召开
联合国妇女大会
事实上他仅仅是这个国家
一个前途幽暗的
干瘪老光棍
他一生积蓄的财富
换来这群机器人
以及安置她们的这栋房子
他将她们分布在不同的房间
并通过程序设置
将她们日常活动
局限在各自狭窄的空间
只有举行重大仪式的时候
才将她们召集一起
他左顾右盼，神采飞扬
油然而生世界在握的感觉
更多的时候，他精确扮演
不同性格和类型的情人
时而是温柔的花心少年
时而是睿智的敦厚大叔
时而是狂野的浪子
时而是居家的暖男
时而甜言蜜语、柔情似水
时而狂风骤雨、抵死缠绵
时而有点暴力有点变态
时而克己复礼，按部就班
为了保证在每个空间出演不同角色
准确切换不同情爱模式
他在大脑中植入一块智能芯片
后来，又陆续用人造肌肉器官
更换身体上的各种损坏件
事情的发展最终演变成
一场地老天荒的爱情
一个老不死的男性机器人
与一群老不死的女性机器人之间
持续上千年的恋爱
被后来的人类保护下来
申请了银河系非物质文化遗产

 2019年6月30日

作者简介：喻言，1967年出生重庆，现居北京、成都。一个用分行文字胳肢世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