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见闻录之七:左也腐败
魏束存
现在网络上一些文章宣传极 左年代人人平等没有腐败,这是胡扯,是别有用心,是宣传今不如昔,目的是否定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开历史倒车。
在以阶 级 斗争 为 纲的年代,各级干部成了正确路线的代表,他们大权独揽,独断专行。他们虽然自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断地“斗私批修”,但是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腐败,有些干部自私自利。在推荐上大学、招工、入团、入党、救济等许多事情上一些干部以权谋私,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群众流露不满,他们会扣帽子打棍子,残酷报复,无情打击。
在计划经济时代,物资短缺,几乎所有生活物品的购买都凭票:粮票、肉票、油票、糖票、茶叶票、布票、电灯票、自行车票……没有票,只能以几倍的价格买东西,或者干脆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比如布匹等等。
谁掌管分配票证?是各级官员。一直到一九九二年中共十四大正式宣布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之前,计划委员会和“商粮供”——商业局、粮食局、供销社的权利还很大,说白了是油水很大,商业局长甚至比一些副县长实权和社会影响力更大。一九九二我在县财政贸易委员会上班时,财委主任抱怨:“咱召集个会议,商业局正局长一次也不来,让副局长来都很少,总是打发一个科长来,咱这个庙太小,人家看不起!有一次开县长召集的会,商业局长还当面挖苦我们没有实权,是个聋子耳朵!”一位副主任愤怒地说:“他经常上楼向县长汇报工作,咱在一楼,他从来不来一趟,可能连向这里看一眼都不看!”(真是风水轮旋转,这个高傲的局长后来被调整为财委主任,他又经常这么抱怨了!
以下照片取自网络:







多亏中国实行改革开放,逐步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需求带动供应,带动生产,结束了物资短缺时代,让商品越来越丰富,让消费者自由选择,也打破了权力垄断,消除了物资分配环节的腐败。
在计划经济时代,供销社是农村商业主渠道,销售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个人无权开商店,除赶集和街头摆地摊,不允许从事任何商业活动,否则就是犯“投机倒把罪”,甚至扣上搞资本主义的帽子打成反革命分子。
鲁村供销社移民后在公路北建了一个大院子,前排门市部是一长排瓦屋,后边有很多仓库,都是铁门。门市部的门口很宽,门上部有一些椭圆形玻璃,有长长的镀锌扶手,像衙门一样庄严。里边地面是泥土的,坑坑洼洼,柜台是水泥的,高到成年人的腰部。柜台最东面是煤油,中间从东依次往西是食品、布匹、五金、土产等等。满屋有一种怪味,混合了煤油、烟酒、臭鱼烂虾、地面反潮霉烂味。

男女售货员有老徐、老伊、小崔、小董等等,每个人都笑嘻嘻的,但是骨子里都很傲,似乎高人一等,经常因服务态度不好与顾客争吵,有时连骂带嚼,连摔带砸。
老伊个子很高,简直“有一人多高”,留着毛式大背头,气质不凡。有一回县公安局的警察来抓了他的儿子,说是犯了强奸罪。

老徐是个胖子,脸白,油光可鉴。那年代老百姓都是瘦肉型,男的像叹号,女的像问号。老徐这么胖,简直成了稀有动物。我每次见到他都发现他正在吃东西。他是个笑面虎,见了熟人总是嘻皮笑脸,张嘴一笑就逼迫两眼赶紧退位,眯成一道线。有一回我去打了五分钱的洋油(煤油。那时虽然有了电灯,但电力不足,几乎天天停电几次,需要电灯和煤油灯轮流执政),提回家,我老爷看见,他说不够五分钱的,就领着我去找老徐,我老爷说:“这么一个小孩来买东西,你怎么好意思坑他?”老徐连连赔不是并补足洋油,还说是油提子没提正当撒了一点。
下边这种玻璃罩煤油灯是当时的高档煤油灯,叫马灯,不是普通百姓使用的简易煤油灯(作者2019年摄于一商店):

我父亲等大人都曾说起售货员卖货手里都有“门道”,我后来观察确实如此。油提子、酒提子是一样的,但是提起来时正当当与斜斜着就不一样,快提和慢提就不一样:量布,尺子一样,但是量时把布挣紧和不挣紧就不一样;卖东西上秤,秤杆子翘得高和低就不一样……
他们自己偷偷占便宜,就得想办法补上亏空,否则清资对不起来就惹麻烦。

那时没有冰箱,供销社里卖的鱼多是咸鱼,老百姓平时买鱼也很少,即使实在馋坏了,也是一般买点“㸆鱼子”(小干鱼)。但是当时民间有个习惯,过年过节或者生日看望岳父、岳母的礼品里必须有一对咸白鳞鱼,实在没有就用其它咸鱼代劳,若没有鱼,就让人家瞧不起,自古以来“食无鱼”是生活档次低的证明。

于是,售货员们也很重视,想把咸鱼喂得白白胖胖,以便多卖钱。经常见他们不辞辛劳地耐心地给咸鱼喂饭——往咸鱼肚子里硬塞大盐粒子,塞得满满的,每个咸鱼都像已经怀孕十个月快要分娩。经常见到有社员和他们闹笑:“老伊啊,咸鱼都被你们捣鼓大了肚子,快做月子了吧?”他们往往反驳:“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社员又说:“咸鱼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只能吐出大盐粒子来!”
好在咸鱼们都死了,否则它们一定会瞪着鱼眼大声抗议:“你撑死我了!”或者:“你齁杀我了!”或者:“我还怎么咸鱼翻身?”
(下列鲤鱼是在美国泛滥的亚洲鲤鱼,美国人不吃)


他们还往虾酱里掺盐、掺高粱粒甚至高粱糠皮磨成的糊子。那时的虾酱真能咸得齁死人,买回家炖豆腐,一调羹虾酱得配二斤豆腐,一小罐子虾酱得配一百斤豆腐;
他们还往酒里掺水,甚至往洋油里掺水,洋油灯芯子经常“吱啦吱啦”地响,甚至经常灯灭,都是因为油里加上了水。
油水他们捞了,损失再摊到老百姓头上。他们老家的屋都盖得排场,不是像一般社员一样屋是土坯麦秸的,而是石料和砖瓦的,工资每月二、三十块钱,盖屋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一九七七年政府揪出了鲁村供销社的采购员X恒,罪名是贪污,“赃物”在鲁村大礼堂展览,礼堂成了博物馆,也到县城里展览,让山区群众大开眼界:墙上挂遍,地上摆满,金石玉器,瓷器古玩,稀缺家电,山珍海味,名酒名烟,日用百货,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手榴弹!“赃物”当时估价是数万元,不仅与其工资收入不符,而且鲁村供销社总资产也不值此金额,X恒对资金来源咬烂舌头拒不交待,官方又查不出贪污证据,最后案件无法了结,被关押几年后释放。据民间流传,其财产来自祖传珍宝。在当时金融封闭物资奇缺的形势下,他能把珍宝逐步变现,能采购许多奇货必有门道!

吃完了鱼,咱再吃肉。
我们鲁村二大队有个李X同是在鲁村杀猪坊(食品站)杀猪卖肉的职工之一,他们都是老爷,上至公社书记,下到一般社员见了他们都得点头哈腰,他们家自留地里的活不用自己去干,因为有人去替他干。我从小看见这个李X同经常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嘴上叼着或手里夹着烟卷(那时庄户人家抽烟是自己用旧纸包旱烟),骑着一个永远擦得锃亮的自行车进出村里,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别人有笑容。
那时没有植物油,人们用猪油炒菜,一个家庭一年的肉票只有几斤,有拓坯盖屋或婚丧公事需要借用很多户别人家的肉票,去割点肉得早早去排队,割好的割孬的自己没有任何选择权,卖肉的人常常故意刁难人,你指着要这一块,他偏要给你割那一块,有时他故意给人家割谁也不想要的血脖子。买肉的有时流露不高兴,卖肉的揪起那块肉扔出柜台,还破口大骂:“X毛病不少,爱要不要,滚!麻辣个臭X!”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子。

后来我听说我姥爷在解放前就是在李X同家给他父亲当账房先生(会计)。
李X同在一九八〇年代死于骨癌,死时才五十多岁。
李X同的闺女接他的班后在县食品公司上班,过了几年好日子。一九九〇年代市场经济建立起来,肉类不再是紧缺商品,县食品公司亏损越来越严重,被乡镇企业海达食品公司兼并。前些年我在大街上经常见到她在摆摊卖肉,生意冷冷清清,我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想:“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2021.5.16.
【作者简介】
魏束存,本名魏述胜,山东省沂源县鲁村镇鲁村人,祖籍济南市钢城区辛庄镇芦城村(原属莱芜市)。毕业于山东银行学校(今齐鲁工业大学金融学院),金融园地老长工,曾在人行、工行和中行工作。有金融与汉语言文学两个专业毕业文凭。爱读书,偶涂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