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文学|五月的麦子(散文),文/高令亚

五月的麦子
文/高令亚
五月的麦子,仿佛在一夜间变得金黄。乡间田野到处弥漫着麦儿成熟的味道。沉甸甸的麦穗在夏风中快活地摇曳,将成熟的气息散开来,浸润着你的心房,使你的心在自然中沉醉。
几天前的黄昏,在山村水泥路上散步,眼前的麦秸、麦穗还泛着青黄。麦子正处于成熟和不成熟之间。和着微风,麦子的清香袭人,使我仿佛看到了麦粒里饱满的浆液。这时的麦粒柔韧、鲜嫩,若用微火小烤,那诱人的清香一定会让你馋涎欲滴。摘下一颗麦穗,在手心里小心地揉搓,鲜嫩的麦粒子、淡淡的清香味唤起了我儿时的记忆。
那是一段难忘的岁月。农村孩子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牛背上度过的。在麦子快要成熟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到野外牧牛,会偷偷地摘下田间的麦穗——烤麦仁。在田梗边挖个小灶,拾些柴火,将麦穗放在火上烤,待烤熟后,放在手心里揉搓,那圆滚滚的麦仁就出现在眼前。烤熟的麦粒干净饱满,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味道好极了。黑灰粘在唇上,倒像长了黑胡子。我和小伙伴们相互讥笑、嬉闹。就在我们快活地品尝美味时,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常常会引来麦主人家的警觉和叱骂。当主人家撵来时,我们快速地骑上牛背,赶紧逃离。望着我们的背影,主人家也只能留下恨恨的骂声。即使在远处,我们也仿佛听得到主人家无可奈何地叹息。
五月的麦子,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黄。晴朗的日子,麦子成熟得真快!一天一个样。趁着天好,大家都在忙着收麦子。三五天,成片的麦田只剩下半截的麦秆。五月的阳光虽不像盛夏那样地毒辣,却也很晒人。现在人工割麦的很少见,靠的是收割机,从收割到出粒,一条龙,很省劲。以前农村收麦子全靠人工。大家顶着烈日,弯着腰,在密不透风的麦田里挥舞着镰刀,汗如雨下。他们将田间的麦子挑到麦场,让老牛拉着石磙子一遍一遍地碾压,再撤去麦秸,借着风扬麦;扬去了麦芒,才有了一堆金黄的麦粒。
记得刚毕业上班后,因为家在农村,在农忙季节里,也利用休息日到家里帮忙收割过麦子。那情景至今记忆犹新:阳光耀眼,麦儿金黄,镰刀嚯嚯。可是,我总会落在姐妹们的身后,特别是一看到前面茫茫的一片,就非常性急,越是性急,越是流汗。还好,姐妹们不时地“帮衬”,落得也不是很远。现在想来,还是缺乏劳动锻炼啊。只有亲身劳动,才能真正体会到庄稼人的辛苦,粮食的来之不易!
我的家乡地处江淮之间,水稻和麦子是主要的农作物。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家家粮食都不是很充足,吃白米饭和白馍馍的日子并不多见。早晚吃杂粮,像什么山芋啊,玉米啊,豇豆啊……现在有的吃了,杂粮是个好东西。但是,在那个年代里,山芋干稀饭、玉米糊糊、豇豆稀饭,吃得人面黄肌瘦,稀饭也是稀得照见人影。麦子一收上来,最盼的就是早点磨成面粉,能吃上馒头和四面贴。母亲拿手的是四面贴。半锅的冬瓜汤,锅四周贴着死面饼,那焦香的硬硬的饼,蘸着瓜汤,那嚼着真叫香啊!在以后的日子里,母亲知道我喜爱吃四面贴,常常做给我吃。现在,瓜汤换成了鱼汤、鸡汤,辅以各种香料,味道十足。小鱼贴饼,也成了我们小镇的一道名菜。可我还是眷念母亲做的冬瓜汤四面贴。
人事沧桑,世事难料。不知不觉中,母亲已离世多年了。我是多么想再吃上母亲亲手做的四面饼啊!可惜,这已经成为奢望。
小时候,最喜过年了。母亲在腊月廿八九,会蒸上一锅锅的馒头和菜包子,在年前年后给我们慢慢享用。特别是在蒸包子这一天,我们边玩边吃,边吃边玩,一顿饭下来常常会吃上十来个个头挺大的菜包子,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啊,小小的肚子怎能撑得下那么多的包子啊!
平时,我们的主食是米饭,很少吃面食。说起吃面食,我印象最深的要数在孩子外婆那里吃的“面疙瘩”了。1991年夏天,我认识了现在的妻。记得在深秋的一个周末,我在岳父家过的。周一的早上,我要去上班。岳母早早地起床,给我烧了早餐。当我洗漱完毕后,她为我端来了热腾腾的散着蛋花的面疙瘩,香喷喷的。最让我难忘的是,面疙瘩那个白啊,好比电棒的莹白,我敢说,这是我吃过的最白的面粉和最润滑的面疙瘩。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面粉是当时一等一的面粉,并没有像现在加什么增白。岳母一生勤劳。她在世的时候,会做好多种下饭的小菜,萝卜干、小腌菜、臭豆腐、辣椒皮、黄豆酱、韭菜豆,不一而足。
五月,端午看看将到。可是,父亲、母亲、岳母大人,你们都在哪儿啊!想想你们在世时,一到端午,只要我们孩儿在家,你们就会忙个不停。包粽子,杀鸡宰鹅,煮鱼烧菜,总是忙得不亦乐乎。为了包最好的粽子,母亲会和别人一道到山里头寻找粽叶。岳母喜欢在粽子里放上红枣,也许她希望我们的日子就像红枣一样红红火火、甜甜蜜蜜吧。“每逢佳节倍思亲”,可是,亲已不在,这样的思念何时是个尽头!几年的端午,我们已经失去了欢声笑语;今年的端午,没有了你们,我们该将怎样地度过?我的两个亲爱的母亲,我是多么地想再吃上你们亲手包的粽子,吃上你们亲手烧的一桌饭菜啊!
五月的麦子金黄,正散发着成熟的味道。可是,母亲,你能告诉我,五月的麦子还是那样的味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