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替父游街(外一篇)
文/马清贤(河南)
张乙在外做生意,八年没有回家,是年腊月才满载而归。
张乙回来的第三天,就在村里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天上午,村街上忽然响起了“哐——哐——哐——”的敲锣声。村民仔细一听,不是铜锣,而是在敲破铜盆。
谁在发神经?大上午的敲盆干什么?是骂街的吧,怎么不听有人吆喝?不会是耍猴儿的来了吧?村民们出门一看,原来是张乙一手掂铜盆,一手拿木棍在边走边敲!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闲人。任谁问他这是弄啥哩?他就是不说,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俺爹老糊涂,俺爹不讲理……”
张乙一脸凝重地敲着铜盆从村街的东头到西头,南头到北头,最后站在村中的大榆树下。这里是村民们经常聚会的地方。
村里七十多岁的李四爷,从前与张乙家里比较要好。张乙回来三天,李四爷就应邀过去吃了两回酒宴。李四爷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走到张乙面前,捻着胡须问:“乙儿,你这是弄啥哩?”
张乙见问,抬手抹了一下硬挤出的眼泪,哽咽着说:“四叔,我这是替俺爹游街哩。俺爹老糊涂啊,俺爹做了对不起您老人家的事儿啦。”
李四爷诧异地瞪大眼睛:“替恁爹游街?恁爹都死了十来年了,咋还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儿?”
张乙痛心地说:“我回来三天了,今儿早起来,我说到村头地里去看看俺爹,给他老人家上点儿供,烧点儿纸,尽点儿孝心。我到坟地一看,您猜咋着了?俺爹死了还不安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到您家的地里去了!因此,我说俺爹老糊涂,不讲理,净做些对不起人的事儿,让俺这当儿子的也跟着丢人现眼啊!”
“啊……这孩子净说些不着边沿儿的话!我咋没听说恁爹跑到俺家的地里这回事儿呢?”多年没有去过地的李四爷,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张乙的父亲叫张三。张三与李四年轻时是好朋友,两个人一起去邻村给大财主吴有福家里打短工,挣工钱糊口。他们天天早出晚归,发现距家二里半地的村头石崖下,有一片荒山坡可以造成一块种庄稼的好田地。可是,这片山坡是邻村大财主吴有福家里的,吴家有良田千顷,鞭长莫及,也顾不着在这儿开荒造地。张三与李四就大胆地向吴有福提出要求,两人给他做两年苦力,只管饭不要工钱,最后把村头石崖下那片荒坡赎给他们。吴有福噼噼啪啪地在算盘上拨打了一阵子,很划算,就同意了,双方立约画押达成协议。
张三与李四两个壮劳力辛辛苦苦地给吴家干了两年,换回了村头的一片荒山坡。回来后,两人起早贪黑用了一年时间,才把这片荒山坡造成了一块六亩八分的好田地。他们找了几个村里有名望的乡亲爷儿们作证,把这块地丈量后一分为二,张三要了东边,李四要了西边。从此,靠给别人种地养活家人的张三李四,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张三与李四在一起商量,以后咱死了,就埋这块地。两人还在地当中距界石六尺远的地方,各自划定了自己以后长眠的地方。
张三死的早,给张三挖墓坑时,李四在场,他指着界石西边自家的土地说:“等我死了就埋这儿,活着与三哥种地搁邻,死了与三哥阴宅作伴。他让我六尺,我也要让他六尺。往后他的下辈人往东排,我的下辈人往西排。”
张三的儿子张乙长大成人后,走上了经商之路,成年在外做生意。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少了种地能手,那三亩四分地靠寻人帮忙耕种,庄稼长的稀稀拉拉,有气无力,一年很难打下一石两斗粮食。好在家里有钱,生活还算滋润。
李四的儿子李丙,没有别的本事,却跟爹学会了种地,除把自家的三亩四分地种的肥沃,还时常给人家打零工,挣些外快,生活也不算拮据。父亲年纪大了,不能下地干活了,李丙独自一人赶牛下田耕种。犁地犁到当中栽界石的地方,看到邻家土地种的荒芜,感觉惋惜。心里说他们也不指望种地吃饭,干脆我多种些吧,情不自禁地就往界石那边多犁了一犁,这季多犁一犁,下季多犁一犁,不知不觉,几年下来就犁过去了六尺多,把张三的坟墓犁到自家的地里来了。
张乙在外,家里女人不便出头,明知李家多种了自家的土地,只能吃哑巴亏。写信告知男人,张乙却因生意缠身,回不来。
这年腊月,张乙打理好外边的生意,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张乙想,李家多种自家几分地,凭两家以往的关系,也无可厚非,自家也穷不了,李家也富不了。只是在情理上感觉有些憋屈,如此下去,天长日久怎么说?因此,张乙不想为争地边儿与李家大吵大闹,结怨记仇,才上演一出“替父游街”的闹剧。
李四知道问题出在自家儿子身上,回家后大骂了儿子一通,激愤之余,还抡起拐棍照李丙的屁股上擂了几下。最后,责令李丙把自家的粮食装上一大车给张家送去,并当面向人家赔礼道歉。
张乙对李四说:“四叔,粮食俺不要,赔礼道歉也不必,只要让俺爹回到俺家的地里咱就啥都不说了。”
于是,李四拄着拐棍,在儿子的搀扶下,与众人来到多年没有来过的村头地里,亲眼看到自己儿子种过界了那么多地,羞愧满面,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地又一次抡着拐棍要往李丙身上楞,大家急忙上前劝住。
他们找到昔日的界石,李四确定边界,重新栽下,划出明显印记,张三的坟谷堆才名正言顺地回到了自家地里。
张乙了却了一桩心事。
三八二十三
年关畅销香炉。
张乙推了一车香炉去三十里外的庙子集上销售。
他走到庙子集上一看,虽然人潮如流,接踵而至。但,卖香炉的摊位也是一个挨着一个,货满如山。看着人家的货,不比自己的差。价钱平等,都是售价八分钱一个,赚二分钱的利。张乙一见这阵势,有些急了,心想:怎么办?集罢卖不完再让推回去就划不来了。
那时候的各家各户都敬神,至少要敬老天爷、财神爷、灶王爷三尊神。过年了,什么都要焕然一新,包括敬神用的香炉。因此,如果有人买香炉,一般都是买三个。买香炉的顾客到摊位前问:一个香炉多少钱?八分。我要三个。三八二十四,恁拿两毛四分钱,成交。
有人到张乙的摊位前,问香炉咋卖?八分。我要三个。三八二十三,恁掏两毛三分钱拿走。买香炉的心想,呵呵,遇上一个不会算账的马大哈了,高高兴兴地付钱拿货走人。
同行听到张乙说三八二十三,个个投以嘲笑。有人的时候没有吭声,没人时才提醒他说,你算错了,是三八二十四!你少收了一分钱。谁知,张乙脖子一梗,反驳道,谁说三八二十四?俺从小学做生意时,老师教俺的就是三八二十三,没有错!人家一看他挺倔,骂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扭过脸去,不再搭理他。却在旁边与人议论:这人是个憨瓜,脑子进水了!
张乙听见同行的议论,也不理睬,只管卖自己的三八二十三。
有个卖香炉的不会算账,三个香炉,别人要两毛四,他要两毛三!
一传十,十传百。赶集的人听说在张乙的摊位上两毛三就可以拿走三个香炉,“轰——”地一下,人们围过来了一拨又一拨。刚过午时,张乙的一车香炉就全部售罄。
张乙卖完了香炉,推着车子离开时,对还在吆喝着卖香炉的同行,嘿嘿一阵讪笑,边走边唱:三八二十三,谁说我老憨?恁精继续卖,俺憨回家转!走喽——
听了张乙的干巴戏,同行才恍然大悟。
作者简介:马清贤,男,汉族,1964年生,河南省荥阳市环翠峪人。身残后致力于文学创作,至今已在《郑州日报》、《河南日报》、《新聊斋》、《乡镇论坛》等报刊发表稿件300余篇。2014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背狼》荣获郑州市第十六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河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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