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倾诉

      ——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含泪书写

田桂林

      五十多年前，我正读初中，在毕业前夕，老师布置我们以“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为主题进行访贫问苦。我就采访了自己的母亲，记下了一篇刻骨铭心的日记，今天读来仍让我老泪纵横，悲痛不已。当前正值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为了感谢伟大的党领导中国人民翻身得解放，把我的父母、我的家庭从苦难中拯救出来，当家作主过上了自由耕种的幸福生活。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参加了革命工作，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现在过着无忧无虑的退休生活。但是，我将永远忘不了父母亲的悲惨遭遇。虽然他们已经离世多年了，但是母亲的倾诉一直在我耳边萦绕，促使我将母亲的诉说整理出来，作为激励我们后代继续为新中国努力奋斗的无价遗产传承下去。

      “我们家是贫农，解放前受尽了地主阶级的压迫和剥削，旧社会是我们穷人走向死亡的社会。我三岁时母亲（你的外婆）生病，家里没钱医治，又没饭吃，病死在家里。父亲（你的外公）因触犯族规被地主逼到水塘里，用竹竿把他压在水里面活活淹死。家中没有依靠，就把哥哥卖到江北，直到现在不见人回；弟弟饿了去偷地主家的饭吃，被地主家的小崽子猛打一顿，掉出舌头，跑到河边，当场死亡。还有两个小弟弟随祖父出门要饭，也都饿死在外。这些亲人死了都是用草席裹着实埋的。从我记事时我家三代人总共有12人，最后只剩下我一个孤儿。那时我才四岁，为了活命，被家族长辈送到田家当童养媳。到田家后，我跟着田家70多岁的老爹（你的曾祖父）外出讨米，过着悲惨的生活。穷人家里又没有，富人家里又不给，晚上经常露宿村头，寒冬腊月，老爹经受不了风寒，回到家里没有多久就饿死了。老爹死时我只有八岁，没有人领着我外出讨米，就给富裕人家打工，天麻麻亮就去放牛，放牛回来就去打猪食，扯菜，做些家务事。若有一点不顺眼就要挨打受骂。后来我忍受不了他家的虐待，你爷爷就去接我回来。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说我吃了他家的饭，要我家赔他40吊钱，我家赔不起，就把我的被子押着不给，一些讨米的篮子、碗儿、罐子都不给我拿回来。第二天我就偷偷的逃了出来，独自出去讨米。没有被子过夜，就睡在草垛里、柴堆里。过了一些日子，下起雪来，而且越下越大，我没有鞋子穿，光着脚，我的脚冻得红肿起来。有几次地主家的小崽子唆使他家的恶狗出来咬我，现在这腿上还有几块狗咬了的疤痕。这是多么艰辛痛苦的日子啊，我就这么熬啊熬，都快两年了，我被这个世界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十岁那年，我回到家里，跟湾子里的穷孩子们一起抽笋子，打栗子，扯薅子，剥树皮，挖草根，什么出来就吃什么。

      “你父亲十几岁就开始租种地主的田。租的是江北佬的十一亩二分田，你父亲很勤奋，早上天没亮就出工，晚上月亮出来才收工，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就帮别人做零工，薅草、车水、割谷、耕地、扯田埂、育秧、栽田，样样都干。你父亲虽然很勤奋，一年忙到头却没有多少收成。每年要交给地主20担谷子，那个地主很狡猾，收租子不用称，用他自家的胡筒，他家的胡筒里面有一个隐蔽的木答格层，他收租子时就将其拿掉，借给别人时就放进去。收租子时他还要用他自己的风车着力再扇一次，就这样地主把好谷子全收走了，剩下半成熟的瘪谷只能带回家碾成细米煮粥吃，有些只能做糠粑吃，每年扬叉扫帚一住，把租子一交，就没吃的了，只能吃掺杂野菜野草煮的稀粥或糠粑了。

      “说起抓壮丁更是悲惨。你父亲在家里是老大，你三叔和四叔年轻些，比较灵活，湾子里一有风声他们就跑了。你父亲眼睛不好，加上劳累过度，害了劳伤，来不及跑就被抓到了。他们还把你爷爷吊在桑树上，逼他交出三叔和四叔来。你爷爷说他们跑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晓得，你们打死我我也交不出来。三叔和四叔逃脱后，他们就把你父亲带走了。把你父亲关在洪山顶上的牢里关了五天，又把他带到新店关了五天，在赵李桥关了五天，又带到蒲圻关了四天，再带到羊楼洞的牢里关了上十天，先后被关押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下雨不停，路很滑，你父亲走不快，敌人就在后边用枪托子打你父亲。到了晚上走夜路就更艰难了，你父亲眼睛视力很差，一走慢了敌人就在后面用脚踢。就这样你父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特别是在洪山顶上的那个牢里，又黑又湿，那家伙把你父亲和一个姓叶的关在一起，坐不能坐，睡不能睡，两个苦命人只好站了一夜，熬到天亮等候发落。后来你爷爷托族里的人去保，族人说，他身体很衰弱做不得么事，敌人说可以做挑夫；族人说他眼睛不好，这些天一直下雨，路很滑，如果摔倒了，挑的东西就要打碎。敌人不死心，就要我家出钱。你父亲求助一个好心人借十块银元，敌人说不够，要二十元。你父亲只好答应帮人家打两年零工换取二十元给他们。敌人像发疯一样把你父亲毒打一顿才放了你父亲。当时你父亲已经晕死过去了。醒来时坐在原地站不起来，有位善良的老人问你父亲怎么了？你父亲说，我饿。那位老人给你父亲盛来一碗菜粥，你父亲吃了后勉强站起来回到家里。

      “自那以后，我们全家最怕抓壮丁，经常躲在深山里过夜。那时候我带着五个娃，夜里很厚的霜，在树林里冻得直发抖，加上饥饿，就这样折磨死了三个，还有两个由我继续带着，大的就是你现在的大哥。有一天晚上几个抓壮丁的人突然来到湾子里，把村里闹得鸡飞狗跳，那个小娃吓得大哭，我拉着他们走不快，怕连累村里的其他人，只好把小娃临时藏匿在荒凉湖草里，拉着你大哥躲藏在马家塘坑后的山林里，后来在文家嘴庙里躲了一夜不敢出来。第二天还未天亮去找我的娃，真是悲惨，只有几岁的娃，又吓又饿，就在湖岸上乱哭乱蹦，敌人发现湖草里有哭声，就扑过来抓人，没有找到要抓的人，一气之下就把我的娃给杀害了。敌人一进我家门，见不着大人就把家里打得稀巴烂，村里的大人们谁都不敢吭声，生怕他们又找岔子，再起祸端。”

作者简介：

      田桂林，笔名里予，湖北赤壁人，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曾任咸宁银监分局副县级调研员、工会主席、兼任咸宁市银行业协会常务副会长。退休后曾担任《潜山诗联》副主编，咸宁市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著有《里予文选第一卷·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