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汪凤岭(大凡),上海诗词学会顾问,温哥华枫华诗社顾问,上海市书法家协会会员,作为艺术家免面试移民加拿大 。

蔡京本是大书家
汪凤岭
蔡京(1047~1126),兴化仙游(今莆田)人,熙宁三年23岁考中状元,宋徽宗时官至太师拜相达十七年之久,其间四上四下,钦宗即位,一贬再贬至岭南韶儋,奔波半途,死于潭州(今长沙)的一座破庙里,时年八十。长子蔡攸、三子蔡翛受株连,在流放地被“赐死”。五子蔡修同徽钦二帝被金兵掳至北国,著有《北狩行录》;次子蔡條存有《铁围山丛谈》,为父亲不平。其余子孙后辈,逃亡南方各地,不敢认祖,甚至托称为蔡襄族裔,原有宗谱毁失。数十年后,高宗时平反正名,孝宗时尸骨得归枫亭故里,《续资治通鉴》有录。

神宗时王安石变法,起用年轻有为的蔡京出使大辽,也是国家要害所在,但北宋王朝就此分成非此即彼“改革”和“保守”的两路人。章惇为相,蔡京升官,蔡京任相,“元祐黨人”遭殃,哲宗旧臣被分为六类,五百多人被刻碑清算,永不叙用,颁布全国,其中有苏东坡不断被贬。南宋叶适说:“宋财赋之入比唐增倍,熙丰以后又增数倍,而蔡京变钞法,以后比熙宁又再倍矣。”“置局设官,令商人贩鬻,是谓蔡京之盐法”。蔡京继承王安石以来的改革和深化,竭尽开征税赋,大幅兴修水利,建立民政管理,关注弱势群体,一时经济繁荣,被誉“盛世宰相”,有张择瑞《清明上河图》和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可证,蔡京属于改革派无疑。

《东都事略》、《宋史》有载:蔡京的艺术天赋极高,有才子之称,书法、诗词、散文独有造诣。后代史官作《奸臣传》把蔡京列为宋朝十八个揽权误国奸臣之一,另有“六贼”之首说法。赵佶皇帝奢糜之极,蔡京竭力逢迎有道,建宣和内藏和画院,有《宣和画谱》和《大观帖》传世,文化发展空前,大兴土木建东京御家花园,在全国征集花纲石并历代古玩,财政由强转弱,曾引经据典以“丰亨豫大”为天朝大国形象化钱铺张的借口,朝政昏庸,和谈混乱,军事不彰,国力殆尽。如此种种,蔡京有责,宋徽宗则成千古亡国之罪。

书法史上的宋四家“苏黄米蔡”,其中的蔡京,竟被后代以蔡襄代之。蔡京书法初师蔡襄、徐季海,后学沈传师,又上溯欧阳询,再取法“二王”,长年磨砺,自成一家。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独具风格。元陶家仪《书史会要》曾引评;“其字严而不拘,逸而不外规矩,正书如冠剑大人,议于庙堂之上;行书如贵胄公子,意气赫奕,光彩射人;大字冠绝占今,鲜有俦匹。”《宣和书谱》详录所藏蔡京书迹七十七件,至今剩有《节夫帖》、《宫使帖》、《草堂诗题记》存世。

书法史上宋四家“苏黄米蔡”,其中蔡襄、蔡京特以书法名世,因史官和民间几乎一致认定蔡京祸国,以致后世有认为“宋四家”指苏轼、黄庭坚、米芾和蔡襄。苏轼曾对作为前辈的大书家蔡襄有过“本朝第一”、“独步当世”不乏溢美的评价。这就好比后来的董其昌把赵孟頫划出“元四家”,非但无损于赵,反而成全了赵作为引领一代风流的超级大家一样。

观察相关者的生卒年轮:蔡襄(1012-1067)、苏轼(1037-1101)、黄庭坚 (1045-1105)、米芾(1051~1107),显得蔡襄强纳于后,不伦不类,如果当初是以“苏黄蔡米”为序称名则难以争议。从书法的特点而论,唐书尊“法”,宋书尚“意”,蔡襄不失规范谨严,可谓承唐启宋,但从个性、趣味比之后来佼佼者,则明显逊色于苏轼、黄庭坚、蔡京、米芾。明代书画鉴赏家张丑在《清河书画舫》中说:“君漠(蔡襄)在苏黄前,不应列元章(米芾)后,其为京无疑。京笔法姿媚,非君漠可比也。”清杭世骏《订讹编类续编》也称“苏米黄蔡”非蔡襄,例为“人讹”。

一时的好恶未必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宋四家”挖出蔡京后补蔡襄,实际是个漏洞和笑柄,它的出发点原来是劝善惩恶,结果却违背事实。中国早期的演义、唱本,既会将错就错,但也能寻出一些原始痕迹。从《水浒传》中一个叫“青面兽”杨志的身上,可以看到蔡京的影子。杨志在上山做好汉前,专门给人送货,好比后来镖局,第一次就押运“花石纲”,是由蔡京主管的皇家大型园林工程项目,第二次是给梁中书押运去其岳父蔡京府上的“生辰纲”,两次都倒了霉,然后随着故事又带出蔡京的儿子“蔡九知府”和黄通判识破梁山泊假冒蔡京写给儿子的信件,在浔阳楼吟反诗的宋江因此将被正法。身处元末明初的施耐庵行文坦然,对“苏黄米蔡”中作为书家的蔡京,十分肯定,起码施耐庵不觉得奸臣不可以写出好字,而且书中对于乱臣贼子的描写总是以高俅、童贯为主,蔡京往往不知情,稍有糊弄皇上之嫌,也许施耐庵不觉得蔡京果然像史书上确认的那么坏。而书画家皇帝宋徽宗永远忙着让谁上来下去,似乎自己从来没有什么过错,但却不能改变两代皇帝一起被绑架北国至死不归的事实。

修史做诗,多有不真。面对历史无真相谬说,客观经常无可奈何。蔡氏一族在国家存亡之间发生的悲惨遭遇,不啻是皇家鼓动无知以假乱真的甩锅阴谋,甚至当时还有无良文人把蔡京的西江月绝命词都篡改一遍,内中不乏忏悔之词,好比今世电视认罪。真正的虚无主义者,其实就是权谋者的主观修饰,恨不得把过往的书册报刊资料教科书根据举旗张目的需要而强行改变过滤,相信经过一个更长的时间洗涤,真相总会顽强存在。蔡京一段公案,幸得宋高宗后来省悟纠正,作为一个主动禅让赵匡胤后裔的皇帝,寿至退位二十多年以后,在封建时代堪称唯一。
多年前,复旦中文系黄润苏、何佩刚教授与全球汉诗协会互动较多,我夫妇也忝列庐山聚会,所过名胜古迹甚多,此地三国时叫柴桑、宋朝叫江州、现今叫九江,中国第一大河(长江)和第一大湖(鄱阳湖)在那里交汇。《三国演义》中的坏人曹操,其实不但很有成就,还是一个诗人书法家。我曾以俚调题景,如:(琵琶楼)月映琵琶秋水茫,一弹一咏远浮梁。青衫却共罗裙泪,千载何憎背井商?吐槽白居易不该嘲笑养家的男人“商人重利轻别离”。(爱莲池)一水横秋欲上堤,光风千里过云溪。莲台自打嚣尘起,多少罗襟沾粉泥?戏以文人的表面清高。(卧龙潭)卧龙过水点吴师,舌卷柴桑烽火滋。借得周郎青羽扇,至今摇曳武侯祠。调笑诸葛亮的舞台形象不实。(浔阳楼)檐角勾弯帘外秋,一樽风月笑君侯。早知通判生非眼,齿冷浔阳不断流!这是愤慨封建王朝对民间言论的暴虐。以上历代痕迹,如浔阳之水混浊不堪,疑而笑之。包括蔡京是不是个奸臣?因为在我眼里:皇权下蔡京和苏东坡、王安石和司马光的结局,是一样的令人寒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