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大哥
朱细典
我的大哥朱容盛,是我大伯父的儿子。在我们堂兄弟七人中他最大,我们都叫他大哥。
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大哥大我十九岁,我比他的大儿子大两岁。我与大侄侄一起读小学,一起读中学,一起参加工作,并且在同一个单位。叔侄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大哥待我既是小弟,又像是父亲。
我和侄侄刚参加工作,在沙店小学任教。我家离学校远,大哥就住在街上,离校近。每天下晚办公后,我就到大哥家睡。他家只要有好吃,哥嫂就会留给我。只要侄侄有一份,就会有我一份。我记得有一回,哥哥家炒狗肉吃。炒熟的干狗肉本来就香气诱人,更何况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当时那种味道无以言表。我问大哥,什么肉这么香?大哥回答说是麂肉。我就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第二天,大哥才告诉我是狗肉。大哥原来是想给我补补瘦弱的身体,又怕我不吃狗肉。就撒了个美丽的谎。

我还记得有一年暑假我第一次到太平山背(江西地界)一个叫鸭脚湾的地方担木盆。那天凌晨四点多,我们就出发了,当我们一行人走到大哥包产的玉米山时,大哥看到玉米地上的草疯长,决定不去担盆,留下锄玉米地上的草。大哥从黄背包里拿出八个玉米粑,对我说“这是你嫂给我俩的干粮,你全带上。”我从中拿出四个给大哥,大哥怎么也不要。并叮咐我说:“这一来回一百二十里山路,你要担轻些;累了你歇会儿,但要跟伴;饿了就吃点,但不要吃得太多;走路不要太急......”并嘱咐同行的人,要他们一路上照看我。
那天下午四点多,我已远远地落在同伴的后面,当我担着一套木盆艰难地回到大哥的玉米地时,又累又饿,瘫在地上不能动了。大哥望见了我,快步走来将我的担子担到他的茅棚边, 边放担子边对我说:“饿坏了,快把棚内炉罐里的粥吃了吧!”我不知怎的,一会儿,半罐粥就全下肚了。
吃完粥,肚子舒服了,心里却后悔了。这半罐粥可能是大哥的晚餐,这半罐也可能是大哥中午都没吃而特意留下的。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生产队是按工分分粮的。大哥六子一 女,加上大妈、大嫂,全家十口人。只有大哥、大嫂挣工分,工分少粮食就少。常常是吃了上餐愁下顿,小竹笋、苦菜当主粮。大哥为多分点粮,争着到山头种玉米的。这罐粥的米是大嫂从全家的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专供大哥这个家中主劳力的。

我更记得2015年冬,我得了严重的肠胃病。在武汉住院回家的第二天一早,年近八旬的大哥冒着寒风,踏着寒霜,提着猪肉和猪肝来看我。他看到躺在床上既弱又瘦的我,含着泪水说:“弟,你怎么病得这样重呀!”当我告诉他,我的身体已恢复得很好时,大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并鼓励我说:“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九八年我胃痛,先后到几家医院检查都说是胃癌,并劝我回家调养,实际是让我回家等死。孩子们还忙着为我准备了棺材。但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因为当时你的两个小侄侄还未结婚,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吃了好几种民间密方药,不知怎的,奇迹出现了,胃病好了。活到了现在,还不知什么时候死呢。”
大哥把自己的责任看着比自己的生命还重,硬是用自己顽强的意志和乐观主义精神战胜了恶病和绝症。
大哥今年八十三岁。以前生活完全可以自理,还经常上街散步。今年三月初九突然病倒。我先后三次看他,他的病一次比一次重。第一次看他,是在大侄家,当时他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他。只见他比病前黑了许多,瘦了许多。我的心好一阵难受。
第二次看大哥是在三侄家。当我坐在他的床边,用手摸他的手时,他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在场的侄侄、侄女都说他父亲已不认识人了。我想试试,便低头凑近大哥耳边,轻声地叫:“大哥,大哥,你认得我吗?”过了好一会儿,大哥艰难地回答:“细典弟。” 一句“细典弟“让我热泪盈眶,我想这可能是和大哥最后一次说话。
第三次见到大哥是四月初九。那天晚上九点多,三侄打来电话,说他父亲不行了,叫我快点去。我一路小跑赶到三侄家,只见大哥双眼紧闭,躺在大侄侄的怀里,其余人搓背的搓背,揉胸的揉胸.....只听到大哥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喉咙中像卡着一口痰。
我不忍心看到大哥痛苦的样子,我更不忍心看到大哥离我而去。我默默地走出房门,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眼泪模糊了双眼,我想起可敬可爱的大哥,我想起了多灾多难的自己。小时候,家人嫌弃我,说我是家中的累赘; 外面有人叽笑我,说我是个废物。我从小到大,只有大哥看得起我。从没对我使过脸色,更没汹吼过我。大哥有时心里有不顺心的事,在我面前总是不露声,强装笑脸。大哥叫我总是在名字后面带个弟字。
今天大哥辞我而上天堂,再也看不到我那可敬可爱的大哥,怎不叫人肝肠寸断,悲痛万分啊!
今生能遇上大哥这样的好哥哥,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福份,来生我还要和大哥做兄弟!

作者简介:
朱细典,男,1958年生,湖北省通山县人,退休教师,系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湖北省楹联学会会员,咸宁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通山县作家协会会员,通山县诗词楹联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