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不像现在物质相对丰富。记忆里，我们这些正长身体的孩子，总是为了一张嘴，瞪着两只骨碌碌转的眼睛，四处寻找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熬过了冬天，走过了春天。野菜吃老了，树叶咬不动了，盯着树上的小果儿，恨不得那些挂在树叶间钮扣大的杏儿、桃子，都长成馒头。还有地里的庄稼、菜园的菜苗，只要能入口下肚，解决饥肠辘辘的急迫，不管它干不干净，闹不闹肚子。大人说我们是“填不满的肚肠，喂不饱的饿狼”。大集体喂马的饲养员老镇方说“半桩小，吃死老。正是咥馍饭的年纪。”半大不小，正长身体的我们，真让人不待见啊。

一到夏天，就盼来了我们期盼已久的盛宴。田地里最顶饥的是鲜嫩好吃的豌豆，圆柱状的豆荚里，圆滚滚的豆粒儿很好吃。豌豆和大麦种在一起，是喂牲口的饲草。大麦不像小麦，碾打后变成了干净的颗粒，而是带着粗糙的外衣。大麦当然不能吃，我们只摘攀长在麦杆上的嫩豌豆，剥开就往嘴里塞。红薯、嫩玉米、豆角都可下肚。菜园里最好吃的莫过黄瓜了。这些东西，顶讨厌的是豌豆和红薯吃多了老放屁，而嫩玉米和黄瓜则更糟，会拉肚子，上茅厕跑不及往往就会拉在裤裆里。还是西瓜好，汁多又甜，吃多了撑肚子，尿几泡就没事了。

天热时，偷吃西瓜最刺激，值得说说。小计、小锁和我，是经常结伴去上学、放学割猪草的好伙伴。我们三个，小计最聪明，长着一双眯眯眼，不知是眼斜头总歪着，还是头歪眼才斜，这些都不影响他的聪明，无论干啥，点子最多。他家都是男娃，只有一个姐。平时总干家务活，做饭帮烧火，喂猪还割草，特别是能坐在纺车前，摇着车轮拐子，扯棉花条纺线线。小锁最勇敢，长的五大三粗，有一双瞪起来牛眼般的圆眼睛。总喜欢冒险，也因此挨打最多。小锁能上树，也教会我爬树。他敢徒手捉蝎子，捉多了直接放进扎在裤腰的背心里。那蝎子天生怕他似的，从不蛰他，即便被蛰了什么事也没有。那次，他带我到保健站养峰的花丛里摘花，竟用小棍子在蜜蜂出入的小口往里探，希望有甜甜的蜂蜜流出来。谁知蜂蜜没掏出来，却招来一大群蜜蜂遮蔽了头上的阳光，飞机俯冲似的朝我俩劈头盖脸一顿猛蛰，我们连滚带爬逃出花丛，那群被惹恼的蜂群，仍不依不饶追着我俩蛰。回到家，我的头像起了疙瘩的圆葫芦，脸肿的红一块紫一块，油光发亮。眼睛挤在了一起，看不清人。可他却没事，摔了几跤，脸上擦破点皮。即便如此，她妈照样关起门来，在他大腿根使劲拧，他哭爹喊娘直求饶。三个人，我最胆小，也比他俩瘦弱，每次有冒险行动，分配我的任务，大多是望风。我学习比他俩好，作为回报，只能让他们抄作业。

偷西瓜那回是个大热天的中午，家人都睡午觉。小计和小锁来找我，可我爸睡在拉拉车棚上，车横在大门口。小计便出点子，让小锁从车棚下爬进院里，进屋把我叫醒，如此这般说了偷西瓜的事。我当然兴奋啊，便悄悄和他从父亲躺着的车棚下爬了出去。三个人顶着烈日，一路小跑窜出静悄悄的村子，沿着被晒得滚烫的土路往瓜园奔去。

2021.5.1并州思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