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维: “估倒美”
(市井小说)
在小城向荣街,如果提起邳叶枝,恐怕没有几个人晓得;如果说起“估倒美”,那可是尽人皆知了。
原来,“估倒美”就是邳叶枝,邳叶枝就是“估倒美”。你说说看,一个好端端的女人怎么就落下这个带贬义的绰号呢?
邳叶枝打小长得小乖小乖的,头上梳着羊角辫,鹅蛋脸,脸颊上一对小酒窝窝儿,水汪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人,人见人爱。她的父母是老来得“千金”,乐歪了嘴巴,对她非常宠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要啥子就满足她啥子。可以说她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搭梯子去摘。邳叶枝没有吃一点苦儿,完全浸泡在蜜罐子里,日子甜进心去了。邳叶枝正在吃长饭的时候,不知吃错了啥子药,个头始终没有长,却长了横身,停在一米四十上,胖嘟嘟。整个人形,长不像东瓜、矮不像胡瓜。她给人有些扎眼,就像一大堆肥朒朒。
起初,邳叶枝不以为然,反认为福分,引此为豪。她看过书,多少晓得历史,历史上的杨玉环杨贵妃,瞧瞧人家。杨贵妃不就是脸盘长得好看吗?她个头不算高,身体肥胖,而且还是个“臭夹子”,臭得心慌。就这样硬把皇帝老倌唐玄宗迷昏了。唐玄宗认为她很美,美到了极致。三千粉黛无颜色,回眸一笑百媚生。胖点儿,算啥子吧!后来,邳叶枝的斤两挡不住上升,直到开步走路有些吃力,她才为一身的赘肉感到头痛。邳叶枝拼着命减斤两,一日一餐,甚至多日一餐,只喝点白开水。无奈,邳叶枝使了许多招数,赘肉减不下来。父母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劝她说,枝儿啊,这是命上带,喝水都要长胖,你认了吧,反正你在我们眼里是最漂亮的。邳叶枝把细一想,觉得有些道理,人是命癞壳子是病,认了吧。认命归认命,问题是以后要成家生娃子,一堆肥朒朒,哪个男人要呢?
邳叶枝开始打扮自己,市面上卖的各类化妆品,她都买了,装了一大抽屉。她搽脂抹粉儿,描眉洒香水,着装时髦。冬天穿高跟鞋、打底裤、外套长腿袜,再披件貂皮大衣;夏天穿露肚脐儿、露象腿的短衣短裤;到秋天,穿真丝旗袍。邳叶枝自知身材差,不好看,但她尽量把自己美的一面展示出来。
殊不知,邳叶枝这样一整,街坊邻居看不顺眼,这是啥子玩意儿?麒麟怪兽?四不像。后来,大家似乎看惯了,倒觉得她是一道风景。有好事者说,人家姑娘家把自己整美一些,没有啥子不好的。邳叶枝刻意打扮自己,确实有点不伦不类,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没有错,叫她“估倒美”吧。想不到,这么一叫,居然把邳叶枝的真名叫丢了。
邳叶枝晓得街坊邻居给她起个“估倒美”的绰号,很是反感,但又找不到谁谁谁,只好吞在肚里。如果哪个当面敢叫她“估倒美”,她会发彪与人拼命。所以,街坊邻居不敢当面叫,只在私下里叫。
“估倒美”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体制内的。她接父亲的班,在一所学校上班。
“估倒美”高中毕业,没有大学文凭,在学校没有资格教书,只好干后勤杂活。开初干清洁工,后来干收发,再后来当学生宿舍的管理员。当管理员的时候,有几个跳皮的学生,当面喊她“估倒美”,而且把她编成顺口溜。她大发脾气,不依不饶把学生臭骂一顿,并发生了肢体动作。事情闹得挺大的,惊动了上头。领导认为她不适合当管理员,于是,把她调到学校伙食团煮饭。
“估倒美”不管干什么,每天都要花一定时间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很妖儿。 “估倒美”不是没有烦恼,她的烦恼太多了,最主要的烦恼,婚姻大事无着落。当然,有些她看上的人家看不上,有些人家看上的她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拖到三十四、五。
有段时间,“估倒美”消失了,不知上哪儿去了。
平时,“估倒美”在街上走来走去、上班下班,街坊邻居都习以为常,现在这道风景突然没有了,大家都觉得向荣街上缺少点什么。有人打听过,但没有结果。据她学校办公室的人说,她给领导打一张请两个月假的条子,就走了,也没有说啥子事,上哪里去。
两个月后,“估倒美”突然回来了。
“估倒美”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两个人。那个人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士,从年龄上看,要比“估倒美”小一些。“估倒美”胖嘟嘟的鹅蛋脸像鲜花一样绽放,她给街坊邻居介绍,那个男士是她的爱人,老家贵州,军校毕业的,在边境上当兵,是个军官,一杠三星。这两个月,她到部队上去办的喜事。“估倒美”还给大家散了喜烟喜糖。
“估倒美”这朵老花,突然做这么一则事情,像一枚重磅炸弹,把街坊邻居炸得迷迷瞪瞪的。
那个男的、那个军官,究竟看中了“估倒美”哪点呢?
作者简介:
江维,四川崇州人,汉族,上世纪五十年生。1974年下乡当知青,1976年在天津警备区服役,后供职于四川省税务干部学校,现已退休。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员,文学与艺术文学院院士,《文学与艺术》签约作家,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从1980年开始创作,在《中国文艺》《滇池》《文苑》《羌族文学》《传奇故事》《成都故事》《南方经济时报》《工人日报》《攀枝花文学》《雨花》等报刊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及小小说百余万字。作品多次获得省市刊物奖。其中,中篇小说《世界不存在安静》获《女友》优秀奖。现正式出版《窗外有月亮》《竹林茶园》两部中短篇小说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