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情缘(散文)
文/刘光斌
(一)
这人啦,一生中总要心存很多随心所欲、甚至异想天开的闲梦。说是闲梦,实则是一种期许和向往,心理学家称之为冥想,意在排除杂念收敛心神,让美好的东西占领精神家园,满足暂时的心理宽慰。因为是“无事生非”梦想着玩的,谁也不会理会它的结果。但人生如戏,有的闲梦却或早或迟地、或多或少地在你命运中巧做了安排,成了真梦和美梦!平生首次见到大海是三十八年前,师干部科长派我陪同一位离休老干部在当时的福州军区出差,有幸在东南边的厦门鼓浪屿海域一睹大海的壮阔风采。在干旱的西北黄土高原呆久了,连见小溪小河都兴奋不已,何况真真切切地见到湛蓝无边的大海,足够我在战友们面前傲骄地瞎吹了好些年。不曾想到,在不再企望折腾迁徏、听任蔓草没路时,残存的那个思念大海、向往美景的闲梦,几十年后再次完美圆梦。更为称奇的是,我的住处恰恰与鼓浪屿咫尺相对。久别重逢如遇年轻时的初恋,在我双鬓已然苍白时巧遇,于是我用血脉喷张的激情,一天又一天地虔诚亲近,一份又一份地深情投入,让纯净的天空、无量的海水、温暖的阳光,还有那金色的沙滩永驻我心!
(二)
第一次来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没有仔细端详它的婀娜妩媚,对蔚蓝的天空、平面的大海、穿梭的舟楫、隆起的小岛、和煦的清风、蜿蜒的河堤、金色的沙滩,只是在兴奋与激情中留下整体印象的轮廓。只有当你足够熟悉和了解了,它才会回馈于你独特的韵味和绵绵遐思。譬如海水,看似柔软无骨,有时却能变得气势滚滚,巨浪滔天;看似无色无味,有时却能挥洒出绿野千里,稻菽飘香。海上隆起的山,有的叫岛,有的称屿,都带“山”字。没认真研究过,可能是幅员较大者谓之岛,如海南岛、厦门岛、崇明岛。面积较小的则谓之屿,如小菜屿、鼓浪屿、大象屿。大海因有岛屿的凸起而显骨感与多姿,岛屿因有大海的托付而显庄重与踏实。厦门的海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从海岸向外延伸有不少岛屿耸立在海面上,是典型的内海。海水混合着江水,也不那么清澈透明,俯视一眼只能洞穿二、三米深。
但它的魅力不在这里,而在一串串不可超越的绝境,一重重无以伦比的壮美!清晨,从远海喷薄而出的太阳比西南老家升起要早许多,掀开窗帘即可见到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在海面和海面托起的岛上,这迷人的美景自然投射于我,催促着我带着一种超常的执迷,生怕绝美的景色在绝美的时段从身边悄悄溜走,趁城市还没完全醒来,悠然地穿过海湾公园,享受海风伴着和煦阳光、海面簇拥绚丽岛屿融入心魄。
(三)
我每次伫立岸边,总是想回望几十年前储存在大脑中的美好记忆,但每次都让我心生落寞,几乎再也看不到海天相接处先是时隐时现、后又向我缓缓飘来的张帆桅杆,再也难见白帆点点自由穿梭的小小漁船。取而代之的是装满集装箱状如小山飄移的货轮,或是拖曳着长长白色浪花的机动船只。落寞,是因为怀旧。太过怀旧容易使人格局变小,视野变窄。培根说,陆地上最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情怀。
因为间隔的这几十年,恰逢祖国波澜壮阔的大发展,内地景象日新月异,何况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格局,其实就是一种胸怀,胸怀博大,像大海一样,浩瀚无垠,才能海纳百川。那情怀呢?我想也应当是像大海一样幽深、纯洁和独有情钟的依恋。第一次邂逅鼓浪屿,直观感觉就是精致得风情万种——四季盛开的海上花园,中外合璧的千幢别墅形成的建筑博览,千架钢琴琴声绕梁不绝于耳,甚至连一段小径、一棵大树、一块砖石都能蕴含着历史风云,讲述出精采幽深的串串故事出来。这个不可复制的绝版美色,张扬出穿越厚重历史、散发出典雅富贵风华、汇集出多元文化特色。
但是,当你在这儿住的时间长了,对天天见面的地方,就会容易渐渐淡化眼前的浮华,这是人的一种行为习惯和心理需求,如同岸边的一颗参天大树,看第一眼觉得惊奇,便会仔细端祥它的模样,时间长了从它身边天天路过,就未必会在意它的长相,这时会觉得看它在水中的倒影更有诗情画意。(四)
鼓浪屿有五大景四十多个小景点,令我着迷的是传说中的古代那个渔夫在岛屿南边发现的鼓浪石,即海浪拍打岩石洞发出的如鼓声般的声响,鼓浪屿的名称由此而来。带标志性的鼓浪石名气很大,吸引去观赏的外地人络绎不绝,但却例外受到当地人的冷落,冷落的原因是沙滩上的鼓浪石也常常望海兴叹,徒有绝技无法施展,只有当大潮暴涨,鼓浪石大部分被海水淹没,才会佐证当年那渔夫的发现。据当地人说击石的鼓声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也不是天天都能听到,只有个别有缘人才能乘兴而来,满意而归,这要看当时的潮起潮落的幅度、海风吹叠的浪大浪小、现场聚合的人多人少,更重要是看你有缘无缘。
三十八年前初冬的一天,下榻的植物园下虎园宾馆院内茉莉花香扑鼻,初升的暖阳和煦高照,老天似乎知道了我们的去意,一到鼓浪屿就不期而遇潮水涌动上涨,但离鼓浪石还有约莫二、三米远,由于海水上涨缓慢,加上另有行程安排,就没久留,与听那鼓浪声擦肩而过。
但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我淡忘那似有非有,若隐若现的鼓浪声,以至于近两年我又先后三次探访,但都没如愿以偿。后来我仔细琢磨,恰好印证了那句"若不相欠,怎会遇见:如若相见,缘份使然"的古语,没有听到,是功夫没到,功夫不到,机缘难成。其实缘分就是相互守望中的等待。生命中的等待是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生命不息火焰不灭。
正如静听敦煌鸣沙山那天籁般的沙鸣声一样。月牙泉边的鸣沙山,由黄沙堆积而成且亘古不变的绝美流线型轮廓,成为大自然神功雕琢的一件稀世作品,成为游客观赏的一道沙海风景。白天的驼队和游客踩踏着沙山的山脊,将成千上万吨黄沙溜滑下山坡。
待到夜晚,一股股自下而上的神秘风力,将流沙又完好如初地推送到山巅,并自然形成轮廓分明的曲线。正是这千万年来精准定向的大漠奇风,才完整保留了余秋雨先生笔下月牙儿状的《沙海隐泉》。而鸣沙声就是风卷黄沙上山时,不知是风吹沙的交响声还是沙与沙的移动摩擦声,反正声音十分轻盈和柔美。我曾在距敦煌四百公里之遥的地方工作九年,至少不下五、六次陪客人参观莫高窖、月牙泉和鸣沙山,我又几乎每次都要在傍晚或天擦黑后带客人去聆听传说中的呜沙声,但每次都是扫兴而归。终于,若干年后,在我退休前故地重游时,因为全由自已安排时间,我以不见黄河心不甘的坚持,那夜接近凌晨时分,伴随一阵阴冷的神秘大风袭来,我侧身耳贴流沙,才真真切切地听到那苦苦追寻的风吹移沙声。(五)
观海或做海的文章,每个人兴趣爱好不一样。有的欣赏大海的壮阔无边,有的则喜欢海面的白帆点点;有的爱慕海天一色的清纯绝配,有的则偏爱一席席缦云轻柔掠过;有的陶醉于海岛的独特美景,有的则钟情于风推海浪的震撼画面;有的热衷驾艇犁海掀浪,有的则留连岛上南洋风格的独特建筑;有的爱看海堤的坚韧绵长,有的则热衷海滩的逐浪嬉戏;有的喜欢海鸟的盘旋鸣叫,有的则分享垂钓者获漁连杆;有的贪婪难得的生猛海鲜,有的则喜欢徜徉于海边的商业大街。当然,还有的喜欢白日看热闹夜晚听涛声、下海游泳劈波斩浪或挽裤拾贝……。而我却格外喜欢静观大海的潮起潮落。
江河的哲学是不舍昼夜,山地的哲学是不住明月,大海的哲学是坦荡张扬。我确信大海是有生命的,是能呼唤、会运动、有情愫的。而最能体现它旺盛生命力的,就是蕴藏在海底的巨大能量形成的洋流涌动,如同人体皮肤里隐藏的血管一样,不停地输送能量推动着大洋地不老天不荒地澎湃着。涨潮是观海的最高境界。你可以盯着沙滩一波又一波带着白沫儿的海水不断地浸漫己被阳光烤干的白色沙粒,也可以静观码头附近的花岗石阶梯被海浪冲刷撞击直到心里设定的位置一个个被无情吞沒。涨潮时一层层簇拥着的海水有时甚至如万马奔腾的气势摄人心魄,但涨潮的速度却是缓慢的,因为气势汹汹奔来的大浪往往被回头浪冲得七零八落。
如此反复数小时,心境也如同海浪怱高怱低、怱快怱慢地磨蹭着、煎熬着,在血压的升降中和不知不觉不可抗拒的自然力作用下,海面又神奇地高出低潮时四、五米,在坚定而又疲惫地循环往复中,完成了整个涨潮的全过程。没有相当的时间铺垫,如不用心观察积累,你无法领略到海水的潮起潮落催生的大海的另一种存在形式——以湖海连体的乖巧妩媚醉了市民,美了游人,也成了我观察大海潮起潮落的另一去处。
他们建设宏大的工程,利用潮起潮落的落差把大海与大小湖泊连接起来,形成城市中一个个婉约灵动、生机盎然的湖泊和小岛,很像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和意大利威尼斯水城。紧挨着我住处、几乎天天都要光顾游走连为一体的筼筜湖、白鹭洲和南湖公园,像一条绵延数公里的绿色彩练、花的走廊,镶嵌在核心主城区里。湖水是涨潮开闸引入的,经人工和天然通道导入侧湖中,流动几公里后再涌入主湖中,又用落潮时开闸放水,使其海水成湖水、湖水成活水,永远处于循环流动状态,惹得一群群白鹭在湖中岛上筑巢安家、吸引着市民游玩得留连忘返。这是大海的深情,把温柔的碧波涌进闹市,涌进人们的心田。城市因它而曼妙,时光因它而温柔。(六)与大海结缘续缘,别忘了与成天赏海观海的当地人交朋友,尤其是外地人能早一天融入你就会多一份闲适的乐趣,甚至多一份人生的精彩。没有他(她)们的虔诚介绍,你不会知道他们的祖先下南洋创业打工的悲壮史和发家史,你不会知道闽南人日常用语的难懂发音,你不会知道海鲜是养殖的还是野生的价位是实在的还是骗人的该清蒸的还是该水煮的,你不会知道海水潮起潮落的规律和预防台风的绝招;没有他(她)们的尽情嗨吹,你不会知道闽南女孩出嫁办酒席收彩礼闹洞房的习俗,你不会知道海湖边那猎鱼的白的麻的花的黑的长嘴的高脚的鸟儿们的名字;没有他(她)们的瞎吹胡侃,你不会知道张家头天花五十万娶的儿媳第二天一早就不辞而别,溜之大吉,你不会知道李家收废品的男人在外面找俩小三还生了娃的花边新闻……海边那条热带植物林中用红色海绵地砖铺成的步道旁边,市政工程搭建了很多供人休闲的花岗石桌凳,总是被一堆堆不计时间成本且旁若无人的老年男女占据着。
有一桌人格外引人注目,她们是固定的人员组成,固定的位置选择,固定的穿着靓丽的女性,桌上的零食也几乎总是堆放着,馋得树上的鸟儿在枝头上边叫边跳。她们闲适得似乎没有男人的存在,没有儿女孙辈的牵挂,甚至没有世间万物,唯独只有她们自己。
她们的快乐感染人,有时我主动打招呼,有时她们也主动让座或介绍或递送自做油炸的炒制的干煎的点心和一些干果类零食。每次寒暄过来,接着就掏心掏肺没完没了无拘无束地天南海北起来,那笑声叫声和掌声淹没了大海的涛声,有时甚至惊飞了正在觅食的白鹭。写到这里,我想借用记不起哪位名人的两句爱情诗作为结束语——在语言被发明以前,我就会说我爱你;在时间被发明以前,我就知道是一万年。
【作者简介】刘光斌,笔名:一支笨拙的笔,四川人,常住成都、厦门两地,从事多年文字工作,其理论、调研、新闻文稿常受中央和省级报刊亲睐。偶尔在文学苑内蹒跚学步,以走笔散文、随笔见多,报刊网络有见,参赛榜上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