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是什么让我在夜里大睁着眼睛（10首）
作者：马启代
1，彻夜无眠
世界都睡了
我睁开眼闭上眼都睡不着
一个我困意来袭
一个我困意全无
恍惚中，我都不敢确定
哪一个是睡意朦胧的我
哪一个是依然清醒的我
这一年，瘟疫、洪水、奔小康
国事家事天下事
我几乎都关心不上
不知是大梦一场
还是依然在梦中
开败的花。死过的人。还有
写到一半再也无法写下去的书
这些天，气温变冷，大地变凉
秒针与心跳一直在说：睡、睡、睡
脑海里却总响起地球另一边的辩论声
已经有贪黑的人早于太阳起床了
是的，黎明前更黑更冷
却无法阻挡穷人要为生计去奔波
2，风为何居无定所
风凉了
像一个流浪汉
已进入秋天
身上的衣衫就显单薄
我不知道
风的家族中是否也有穷富贵贱
哦，多么遥远的词汇
我不由地抱紧了自己的骨头
风来来往往
冲决一切阻挡和囚禁
那些曾经或试图俘获它的
都被它吹的无影无踪
我现在才知道
自己大半生都是被风推着走的
从童年走到了中年
在四季轮回中旋转
风居无定所
我内心也一直空无所依
有一天，在旷野
我看到它停在树上，我停在河边
3，我醒来，世界就醒来
我醒来，世界就醒来
我大喊一声
为了那些还在梦中的人
还在装睡的人
夜色依然浓重
天边已露出微曦
黑白交替正在进行
一个朗朗乾坤就要到来
我鼓掌，为了那些站立的事物
没倒下的树木，没低头的小草
自由游弋的鱼类
天空中欢快的鸟群
号声，哨声，都是黎明的通知
腰身需要舒展，还有心灵
黑夜的浊气需要清洗
天就要亮了
我醒来，世界就醒来
我鼓掌，为了那些站立的事物
黎明的通知已经发出
谁也阻挡不了太阳的升起
4，庚子清明致父母
太阳暖和起来
坟头的草木也该青了
今天没有雨，也不落泪
今年春天
泪水和雨水差不多都提前流尽了
按照规定
我们无法到您们坟前烧纸
如果缺钱，就先省着花吧
如果缺粮，只能省着吃
好在你们都在饥饿的年代过来的
阳间没有饿死
相信阴间你们一样能挺过来
你们互相照应着就好
如果你们想出来看看
那就出来吧
记得一定带上口罩，回去别忘洗手
见不到我们不必担心
我们很听话的在家，也不乱发微信
要是阴阳之间没有那堵墙就好了
不知建墙的人何时到你们那里报道
5，五一醉话
第一杯，先敬走了的人
酒倒地上，立即发出雪花的嘶嘶声
好像天上地下的鬼魂都在喝
第二杯，要敬看不到的神
它掌管轮回秘诀，今年那么忙
仍然给我留出储存泪水的空间
第三杯，还是自己一饮而尽吧
为五脏六腑消一消毒
同时为怯懦增加一点胆量
再向下喝我就有些晕了
端起酒杯，浩浩荡荡的队伍就从眼前经过
分不清是芝加哥的工人、还是义和团……
喝就干脆喝醉吧，横竖我也看不清听不见
他们离我很近，似乎又很远
今天整个世界都休息，最应追问的现在无法问
只要不说，世界就安全
我们不赞美，春天就没有花开
由此，某些文字有了崇高的意味
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作品在三个地方：
一是留言，二是微博，三是人心
6，一滴酒在我九曲回肠里燃烧
酒是水的骨头
水是大地的脉络
水行走
就有土地的骨骼支撑起来
水是沉默的
因为有了酒的存在
它可缓慢地散步
也可以激越地舞蹈
欢呼或者怒吼
都是水的魂魄醒来了
是的，酒是水的精魂
有血的热度和秉性
一滴酒有一汪洋水的体量
它穿越人体的时候
就是海站了起来
多年来，我活在尘世
保持热血的温度
不断清洗自己的心灵
时刻感觉到
一滴酒在我九曲回肠里燃烧
7，想起《西游记》主题曲
小时候，天一黑
我就缠着一位本家大哥
给我讲孙悟空的故事
至于为何妖怪那么多
有的还是上天的神仙所变
我都不关心
也不知道经为何物
以及为啥历经艰辛非要取到
更不知道
为何经书放在那么远的西天
那时山村没有书
只有满大街的标语口号上有字
“唐僧去西天取经”是我所接受的
最初文学启蒙
后来，本家大哥告诉我
他给我讲的，大多是他瞎编的
那本书他只读到一半
他并不知道取经者后来的故事
多年后，看到《西游记》的电视剧
至今揪心的却是四个字：“路在何方？”
8，霜降
从今天起
柔弱如水，也开始生长骨头
天在变冷
有些生命被迫硬朗起来
真是一场修炼啊
哪一个生命没有蒸腾的内心
可是，飞扬的日子多么浅薄
从活成一滴水
到凝结为一滴露
从天上到地下
如今，终要熬炼成冰雪了
记忆会丢失吗
那些颤颤巍巍的生存
透明的恐惧
还有欲罢不能的希冀
我也开始白头了
秋风开始体温下降
此后的每一天
我都将看见勇士的影子
它们与黑暗一起死在旷野
9_大地山川都在换装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生
秋风一劲
人们都在加衣
大自然也在换装
有些扔掉的东西要回来
还有些珍贵的东西
就要丢弃
与大地山川不同的是
它们在向下脱
眼看着漫山遍野空阔起来
飞鸟南迁
虫豸入地
所有的生命都有归处
只有人，不知如何安放自己
繁盛和炫耀都有过了
安静是最大的美
再过一些时候
人间就要银装素裹
其他的服饰都是累赘
一场大雪会说出简单的奥妙
10，仿佛被秋风一点一点地拿走了什么
我为此感动过
小时候农村戏台上的戏剧
殡仪馆里的哭声
我也为此激动过
会场上群情激奋的宣誓
声俱泪下的倾述
但卸掉戏装后
他们都是我熟悉的大叔、大婶
无泪干哭者
转身就谈笑风生
那些信誓旦旦的人
与生活中的做派判若云泥
许多眼泪成了装饰品
我是越活越激愤啊
那些熟悉的歌声、唱腔
被朗诵的文字和口口相传的故事
究竟有多少可以信赖
……这样在秋天里走着
感到身体越来越空荡
仿佛被秋风一点一点地拿走了什么
作者简介：马启代（1966——），山东东平人。现为中国诗歌在线总编，“长河文丛”主编。1985年发表作品，创办过《东岳诗报》等民刊，出版过《受难者之思》《幸存者笔记》《失败之书》（上下）等诗文集29部，作品入选各类选本200余部，诗文被翻译成英、俄、韩等多国文字，获得过2016首届亚洲诗人奖（韩国）等，入编《山东文学通史》。
（王寒山选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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