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的冬
作者/张楠
记忆里,故乡的冬,萧条而又寒冷。即使清癯和寂寥但也难掩烟火的气息。
北风侵袭时,夕阳下升腾的炊烟被吹的四荒八乱。傍晚刚过,鸡狗归巢大门闩好,黑漆漆的院子里静得老鼠敢来回窜。祖父坐在炉火旁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儿,一边端着白瓷缸里的黑砖茶,炉火映着他古铜色的面庞……

故乡的冬,天空湛蓝而高远,白云悠闲地挂在天上,院子里的老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姿,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孤傲的伸展。一群群灰色麻雀飞上窜下地觅着食儿,玉米堆上的积雪还未消融,母鸡迈着四方大步正在院子里散步,窗棂上的冰花,抽象可爱,妙趣天成。待暮色四合时,整个村庄的上空青烟袅袅,掀起厚重的棉门帘推门而进,一投热气扑面而来,故乡的冬,就这样暖暖地在心头荡漾开来。

故乡的冬,最惊艳是雪舞的时刻。那些天穹深处飘落的雪花悄无声息,用优雅的姿态向世间所有万物致敬,一夜之间,草垛、树枝,麦田,瞬间,万物的本来面目被悄悄地覆盖,雪花用自然的力量给予大地圣洁的装扮。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大人们拿起扫帚扫出一条条供人行走的便道,一条条小路连接着你家和我家,孩子们欢呼雀跃,忙着堆雪人、打雪仗。扫帚的沙沙声和着孩子们的笑声,使静谧的村庄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也暖和起来。

隆冬时节恬淡而闲适,忙碌了一年的乡人,在冬日大多会暂时停下手中的活计享受着生活的乐趣,万物冷冬藏、蓄积能量,辛勤劳作了一年的农民,终于可暂时告别一个段落。在大雪降临前,他们把粮食稳妥地藏好,准备一家人过一个温润的冬。
在寒冷的日子里,邻里之间喜欢围坐在火炉边上取暖唠家常,或是东家的小子要娶媳妇,西家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或是今年的收成怎么样,来年的规划是什么……日子就在这样的畅所欲言中滑过,没有钢筋水泥筑成的方块生活,也没有争名夺利的有意禁锢,这里流溢着率真,淳朴的人心少了些许的世俗、攀比和嫉妒。

记忆中,故乡的冬也会有热闹。胡同口那个大石滚蓄积了太多阳光的能量,也吸引着左邻右舍在冬日午后聚集于此晒太阳、拉家常。每次从村口走向了回家的路,看见我走过来,邻居们大声地对祖母说,“快看是你家孩子回来了!”正在与邻人晒太阳的祖母于是便迎着冬日的暖阳,眯缝着双眼,凝视了一会后,惦着小脚一边欣喜低喃:“囡囡回来喽, 我家囡囡回来喽!”一边颤巍巍地向我走来。我飞奔她怀里,搀扶着她一同向家里走去。推开家门,香喷喷的玉米粥在地锅热气腾腾地翻滚着,氤氲的蒸气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

如今,时隔数年,祖父祖母已不再尘世。偶然回乡时再也看不到在墙根下晒太阳的人了,那个惦着小脚等候我的祖母也不会颤巍巍地迎上来,她不会在我遇到逃避困难时温暖地对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不会在送我出村时,期盼地对我说,“住下吧,住两天再回吧。”我很懊悔当时敷衍地回答到“下次吧,下次一定住两天……”
而今,重归故里,推开家门时炉火还在,却少了围着炉火坐着的人。任由时光的不断更迭,我只能怀揣着无法割舍的乡愁,魂牵梦萦,凭栏相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