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情怀

作者：翠娥

小区里的樱花开了，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乡的樱花。

我们村里的人爱在房前屋后，地头地垴种果树。特别喜欢种樱桃树。可能是因为桃三年，杏四年，樱桃当年就卖钱的缘故吧！

那还是读中学时，住校星期六回家。一走上村北的小山岗就惊呆了。

只见从面前的沟坡到村子及四周全是一片粉白的樱花，间杂着几株艳红的桃花。

整个村子像沉浸在一片洁白的云海里，飘着几片红霞。房屋约隐约现，仙居似的。

心儿倏地醉了。欣赏着这美如画的村庄，心里想，陶渊明的世外桃源也没有我的家乡美吧！

小时候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在樱桃放水红时去看樱桃。

并不是怕人摘，而是赶鸟。一种大家叫它拉子的鸟，吃熟樱桃是它的最爱。稍不留神，它就会轻轻飞来，悄悄地落在树上，拼命地啄。可能吃饱了，就会啾啾叫。等你去赶时，地上已一片狼藉。看着满地的果肉虽令人心疼，却也很好奇，它的嘴巴又尖又小怎么比我的手还灵巧呢？特羡慕鸟儿那双翅膀，想到哪，就飞那。多自由啊！

幸好有堂嫂和二奶奶做伴，她们的樱桃树也在附近。她们边做针线边拉家常，不时眺望着。发现鸟，大家就一齐轰。有时见我无精打采的，就让我在带来的垫子上睡一会。

时光飞逝，可敬的人已成为故事。

这个阶段也是母亲最忙的时候。淘洗麦子，晾干。磨出面粉准备招待客人。

从记事起，家里的客人特别多。不光是自家亲戚，爷爷的爷爷兄弟四人。父亲辈上的姑姑们也愿意到我们家里来。还有过继的姑姑。所以表兄姐妹很多。

姑奶奶家的，舅爷家的表叔兄弟也是常来常往。还有干亲，有时亲戚还带着他们的亲朋好友一起来。

想来母亲真得不容易。我们小只知道家里来了客人热闹，哪里知道大人的艰难。

我兄妹两个，人口少，生产队分的粮就少。粗粮多，白面少。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与我兄妹从不陪客人吃饭的。我与兄长不在乎。

也从没见父母为此闹别扭。父亲每次都正颜悦色地告诉我们：没出五服（代）的姑姑和所来的亲戚都是自家人。自家人要常来往，有事相互帮忙。记住了，长大以后，离开村子，见到村里人就当自家人；出了县，看见本县人，就当自家人；出了省，见了本省人就当自家人；全世界面前，中国人都是一家人。

母亲会跟着说，人一辈子不容易，亲戚之间要互相帮衬，来了，自己不吃也不能怠慢了别人。

父母朴素的话语开始我听得似懂非懂，时间长了，听的多了。什么是家，什么是国在我和兄长心里扎了根，长成了长青树。

我十五六岁时，樱桃剩个十斤八斤的。我便和邻居同龄的三珍到海边赶集卖，集上卖不完就到村里去卖。

回来走在弯曲曲的山路上，听着满山的松涛声声，瞧着路边烂漫的野花，紫色的老不戴花，火红的山灯花，金黄的苦菜花，禁不住去采一把。

脚下鹅卵石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心里美滋滋的。

倏地从松下窜出只野兔“吓”得我们两个笑个不停。

没人的地方，我们两个停下来大声喊：山一。逗大山发出回音，欢迎我们。

那份乐，那份甜，至今萦绕心间。

好友英子家买了新自行车，她刚学会，樱桃熟了。英子约我一块去给同村的姑姑送樱桃。

那天，天空瓦蓝，艳阳高照，微风徐徐。各自把一篮樱桃绑在后货架上出发了。

家乡是丘陵地貌，公路顺着小山包起起伏伏的。

上了公路，两人并排骑着，说着知心话。一会十几里骑过去了，来到姜庄大坡下。两人下车推车上坡。边推边嘱咐她，下坡时，一定要掌握好刹车。因为这个坡陡且长。千万别慌张。

其实骑车下坡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只要掌握好刹车的技巧，车子自己会冲下去。很有挑战性和刺激的。

那天店上公社召开什么会议。公路上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年轻人挺多。

英子小姑娘长得小巧玲珑，白净净的，会说话的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出门回头率很高的。

路上人多，小姑娘可能有点傲气，也可能有点慌。一到坡顶，还没等我上车，她已飞冲下去了。路上的小伙子都在喊：太牛了！

我急忙上车去追。这时我见坡底下迎面来了一辆拉木头的马车，在缓慢地爬坡。英子正向马车冲去。只见她车龙头左摆右晃了几下。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咣”一声英子被撞到路边的大白杨树上又弹回来，摔倒在地上。樱桃撒了一地。我的心跳到嗓子眼了。立马刹车跳下来，跑过去。英子脸色惨白，失去知觉。我一把把英子抱在怀里，用手去按印中穴。

赶车人，路人都围过来了。有人帮忙捡地上的樱桃，有人帮忙扶车子。几个年轻小伙子说，我们跑到前边粮管所打电话叫救护车。边说边跑了。这里到前边粮管所还要翻一个更大的坡，有将近千米吧！

正在手忙脚乱时，坡上开来青岛经过县城的公交车。有人朝司机挥手，司机立刻停下车，打开车门喊：快上车！大家七手八脚帮忙把英子抬上车。有人马上站起让座。我抱英子坐下。刚要拜托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帮忙传信回家。恰巧本村在店上教书的四婶来了。她见状，立马喊，翠娥你放心吧！车子樱桃我会让大家帮忙放在粮管所。想办法传信给她父母。

人生在世，每日真不知那一刻，幸福与灾祸哪个先来到。危急时刻，有好心人伸手相助，多难的关都能闯过去。

我一手托着英子，另一只手紧握她的一只手腕，知道脉膊在跳动。

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司机示意在车上，救护车掉头跟在公交车后，到了车站，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把英子抬上车。我也跟着上了车。车立刻往医院急驰。

感恩公交司机的大爱能见难相助和乘客的关爱。

感恩那些甘愿负累，帮忙打电话的年轻人。感恩所有伸手相助的人。他们的言行让社会有了温度。

我等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心里一直都在祁祷，不要有事。

过一会儿医生出来了，说没大问题，只撞坏了两颗牙齿，有脑震荡，其他还好。我的心松了一下。

英子被送到病房。一会英子醒了，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大姐我们这是在哪？醒了！你可把我吓坏了。现在有什么感觉？英子说头晕恶心。

我又赶快去找医生，医生来了说是脑震荡引起的，吃吃药过几天就好了。

我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哎，我也只比英子大一岁。

我和英子商量去找五哥五嫂帮忙照应一下，我好回去，不知家里知道没有。英子同意。

五哥是本村同辈人。是军医，解放后转业，担任县医院院长。五嫂上海人，医院里的医生，医术精湛，为人热情随和。

五哥五嫂把全村人当自家人。只要村里有人来治病都会鼎力相助。所以村里人来县城办事有时间都会到他们家落落脚。

五哥上班。保姆告诉我，五嫂昨晚有手术，现在在休息，打搅了要发脾气的。

五嫂听到说话声，谁？进来！

进去后我把英子的情况讲了。五嫂马上说，小妹回去吧！我起来去看看安排下。五嫂的态度令我意外，可也是预料之中的。

谢过五嫂。回到病房正和英说五嫂时，英子妈慌慌张张地来了，说有人带信的。

到现在也不知热心的四嬸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是怎么把信传回去的。

给英子妈交待了英子的情况，开始去姑家。

县城离姑村十二里的山路。平时走东望西瞧观山景。眼下是马不停蹄，一路上几乎是小跑到了大姑家。

大姑串门去了。幸好三妹因赶活交货在家钩网花。拉上三妹拿上扁担，又走六里路到粮管所。

粮管所的同志很热情，询问了一下情况。带我到放车子樱桃的地方。

为感谢这些素为谋面的好心人，倒了一些樱桃送给他们。说什么人家都不收，并说都是举手之劳，应该做的，值不得谢。多好的人啊！暖心的话语让人温馨。

两篮樱桃三妹挑回去，替英子送给她姑。英子的车子仍放粮管所。

太阳快要落山了。将近一天我水都没顾上喝一口。赶快骑上车子回家。

半个世纪过去了，所有的仿佛就在昨天。

望着满树盛开的樱花，好像自己花季年少的趣事仍在枝头摇曳。父母版的家国情怀仍在樱花上绽放。人们朴实，纯洁，敦厚的人文情感，毫无功利的助人精神仍在樱花中流淌。

哦，有时间一定要回去与现在的科技大樱桃再来一次亲密约会。

2020年3月26日写于上海

2021年3月5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