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作者：欧阳如一（中国）
本期主播：段爱国 （中国）
本期主编：丰车 （海外）
图片来自作者
长篇系列间谍小说《天生间谍》第三部《商战传奇》
第七节
华山那天化妆扮演费翔只是一次练习，他真正要扮演的是李智健，前国家级高官的遗孤，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新上任的陶副部长嘱咐他一定要在潜意识里就把自己当李智健，可在他们要分手的时候陶副部长突然喊了一声：“华山，你什么东西拉在礼堂里了？”
李智健的一只脚已经迈进长春市司法局的吉普车了，他张开嘴说了半个“哎”字，却把语气一转对前边的司机说：“哎你把座位往前移点好不好？”那司机是个狱警，不客气道：“你凑合点吧。”他回头向送他的陶副部长和万教授一笑：“拜拜——”吉普车扬起雪粉就开走了。留下陶副部长对万教授说：“这小子，反应也太快了，我这一招能淘汰百分之九十。”万教授说：“所以他是凤毛麟角呵。”陶副部长问：“你知道他曾有过精神病史，让他扮演另一个人会不会入戏太深变不回来了？”万教授说：“我和黛红研究过他的病历，他现在应当完全好了，知道自己是自己，别人是别人。如果分不清自己和别人，从执行任务的角度，也许更好。”陶副部长说：“到了适当的时机，就得让黛红从幕后走到前台来了。”
这辆吉普车里只坐了四个人，前边是一个司机，副驾驶的位置空着，放着李智健的行李，后边两个带枪的狱警把李智健夹在了中间，那中间位置的下面有个大鼓包，下面是汽车的传动轴。李智健的腿长，蜷着不得劲，上车就嗷嗷叫：“你们在前边坐一个人好吗？我刑满释放又不能跑？”他身边的两个狱警本来就一肚子火，其中一个年长的说：“你老实点，不老实给你扣上！”李智健就不作声了。
从长春开车走京哈高速公路全程约312公里，需要4个多小时。外面降了温，冷风裹着雪片把吉普车的前挡风玻璃打得啪啪响，车里却关了空调——后边坐着这三个大汉全都穿着厚厚的棉袄，一会儿就都挤冒了汗，喘着粗气就像三台暖风机。“停车！”那位年长的狱警终于受不了了，跑到前边的座位坐下，回头对他们曾经的犯人说：“你可不兴跑呵，跑了算越狱，至少加刑三年。”那个被关了十年的人说：“您别懵我了，出了监狱的大门我就是自由人了。”那狱警怼了他胸脯一下说：“你小子行呵，蹲十年大牢等于读了一个法律博士。”
经过这么一调整，车厢里宽敞了许多，人一舒服话就多，李智健听他们说话才知道这三个狱警中开车的姓王，年长的姓姚，是个队长，另一位姓张，是他的管教。
姚队长问：“刚才你怎么和陶厅长在一起？”
李智健很天真地：“是呵，我也奇怪，中午有车把我送到那边，他在食堂请我吃了个饭也没说什么，就让我跟你们走了。”
“你家是什么门子减了两年刑？还得我们哥几个大过年的送你？”
“减刑嘛，是我的表现好了。至于你们大过年的为什么非得送我回家呢？我哪知道？”李智健说话还很跩。
这时，张管教才说话：“姚队长，他减刑是因为表现好，让我们送他回沈阳是厅里的指示，说得把他亲自交到他大哥手里，决不能让他半道上跑了。”
姚队长听张管教这么说，就掏出烟来在自己嘴上点着，吸一口给了身边的司机，再给自己点着一颗，然后给后边的两个人每人一颗，问：“你感觉十年的监狱生活怎么样呵？”
李智健频频点头道：“是个改造思想和锻炼身体的好机会， 老实说，我都不想出去了。”
王管教说：“他申请在监狱里就业，说怕回到社会不适应。”
姚队长吸了一口烟说：“还真有这样的人呵！”
李智健小心翼翼地：“我能，我能请教你们一个问题吗？”
姚队长说：“你事儿还挺多，说吧。”
“能不能以罚代刑呢？比如：捐钱减刑，拿出好的发明创造来减刑？”
姚队长冷笑道：“这么说你家有钱呗？你当是在中国古代呵？那犯罪不就成了有钱、有头脑的人的特权了？”
李智健又频频点头，这是犯人们在监狱养成的习惯，还没说“谢谢政府”呢，这个话题就谈到这儿了。
车到四平服务区，他们四个人下车放水，回来姚队长说：“你说的那两种情况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但在实际操作上有过这种例子，比如，对国家贡献特别大的罪犯可酌情减刑或戴罪参与重大科研项目。”
李智健问：“那可不可以成立一个‘高墙经济区’呢？”他脑海里出现了老犯儿在监狱服刑的三个兄弟：范勇、范猛和范强。
姚队长回头眯起眼睛瞅了瞅这个根本不像蹲过监狱的人，说：“小子，我干狱警这一行有三十年了，说实在的，监狱里藏龙卧虎，有人才！但我劝你一句，千万远离你的‘狱友’，离得越远远好。赶紧回到你原来那个圈，你们这帮官宦子弟时来运转了。我们哥几个大过年的冒着严寒风雪送你，也算有缘，他日你发迹了，别忘了我们就行了。”对司机说：“时候不早了，咱们在公主岭吃点饭，就算给李智健饯行。”
车到沈阳东站已经晚上九点了，整个站前广场都没有一个人。张管教打了一个手机电话：“高智勇吗？人给你送来了。”十分钟后他们看到有个骑着二八自行车的中年男子敲车窗，李智健下车就被那个人给搂住了，用满脸的胡茬子贴着他的脸，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起来：“老弟呵，健娃子，哥以为今生今世见都不到你了呵！”张管教摇开车窗把一个档案袋递给他们：“记着去落户口呵。”那男人冲着警车连连鞠躬：“谢谢政府，谢谢政府。”——原来他也是个蹲过监狱的。
警车开走了，广场上只剩下这亲哥俩。弟弟问：“哥，咱们去哪儿？”哥哥说：“不着急回家，咱们先在站前饭店坐坐，说会儿话。”弟弟说：“我在路上都吃过了。”哥哥说：“吃过了也得再吃点。”把他手中的行李往车后架子上一夹，一手扶着车，一手拉着弟弟，就和他来到了路边一个快餐店。快餐店里没顾客，大年初三是火车站最萧条的时候，该回家的都回家了，要出门的还没出门。哥哥给弟弟点了一份冷盘——半只烤鸭，三个炒菜，一壶烧酒，说：“咱们哥俩多少年没在一起过年了？”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三十八岁的高智勇满头的白发，手上裂满了小口子，看出是最基层的工人。他和弟弟个头一样高，却躬着腰，像扛着两百斤的米袋子。他从兜里掏出的钱很零碎，看出来他的经济情况很不好，这一餐对他来说真可能是过年的水平。尽管几百平方米的饭店只有他们两个客人，菜却上的很慢，厨师和服务员都在看电视，这一年全国各地的春节联欢节目都太好了。这哥俩也不着急，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健娃子，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小时候的样子，长得最像父亲了。”当哥哥的说。
“哥，你老了。老婆孩子怎么样？咱娘怎么样？”当弟弟的说。
“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哥我还能不老？我进去那年老婆就走道了，孩子也带走了。咱娘都六十二了，刚住进老干部疗养院。”
李智健知道他们有个亲叔叔在北京当副部长，当年就是他揭发他们的父亲秘密和斯大林接触，要在东北闹独立的，是他们的仇人。
“二叔现在退休了，也良心发现了，说要给咱爹平反，你减刑就是他给办的。咱们明天去看咱娘，初六就去北京看二叔。”高智勇说起这段往事还挺豁达。
“咱二娘怎么样了？还有那三个妹？”
“那年咱爹闹着要和咱娘离婚，就娶了她，你被判跟咱娘，我就跟咱爹去了她家。她在‘文革’中也受到了冲击，现在好了，落实政策回到区政府当了个头，我们那三个妹也挺出息，都读了大学，都是机关干部。这次国家给了一大笔补偿款，咱们二娘占了一半，咱娘一分都没有，我、你和那三个妹各五分之一。”
李智健听大哥这么一说，想起了一个人，同样从小死了父亲也被当作狗崽子的华山，他父亲死后单位只给他和弟弟每月十五元生活费，给到十八岁就停了，看来这种事情真是没法比。
外面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好像全城都在庆祝这对苦难的兄弟团聚。可这家饭店的菜做得极难吃，特别是那半只烤鸭，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一股腥味儿。弟弟没怎么动筷，哥哥却狼吞虎咽，吃得极香。吃完饭已经是后半夜两点了，哥哥用他的二八自行车驮着弟弟往家走，弟弟感觉屁股被硌得不行，就换下来驮哥哥，他们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一个平房区，进屋打开灯一看，竟把李智健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华山当年的家嘛！那外屋、那火炕、那炕柜、那一家四口人的老照片？爸爸、妈妈、哥哥和带着红领巾的他。他跪在地上就给那个照片上穿军装的男人叩了一个响头：“爹，你儿子智健回来了！”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
哥哥看着弟弟又哭得不行，他就像得过脑血栓的病人那样，只要一说话脸上就抽抽搭搭的。“咱爹68年一死，我就从二娘家出来了，我找不到你们，你们已经从政府大院搬到这里来了。我一个人在沈阳街头流浪了大半年，实在饿得不行就去抢了一家储蓄所，其实我只向他们要了一百块钱，就被抓了个现行，那年我二十一岁，我这个高兴呵，可找到吃饭的地方了！我被判五年，二十六岁才出狱，才找到咱娘，才结了婚，才知道你下乡插队打架也被判了十年。”
“那你说嫂子是在你进去后走道的？”
“我不是又偷东西进去了吗？”
这弟弟看了看哥哥，感觉他身体没自己壮，却是个手巧的。
这哥俩铺床睡觉，弟弟问：“哥，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哥哥问：“弟，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弟弟咬牙道：“咱们乍都不能比那三个妹差。”
哥哥说：“像咱爹，有志气。”笑道：“你回来就好了，这不，政府给了补偿款让咱们去领。你猜有多少？”
“五千？一万？一万五？”
哥哥含着眼泪笑了起来，大声说：“十万哪！”又小声说：“咱们每人十万哪！”又更小声地说：“咱们哥俩加起来就有二十万哪！”又大叫：“苦尽甘来了呀！苦尽甘来了呀！”那样子就像古书《儒林外史》里中举疯了的范进。
弟弟问：“哥，你想拿这笔钱干啥？”
哥哥说：“先娶了媳妇再说。”竟蒙头睡去了。
弟弟看着哥哥想：看来这将门之后的血性完全被刑罚和生活给磨灭了。
作者简介
欧阳如一，规划师、建筑师、作家、诗人。
创作了大量文学，包括小说、诗歌、电影剧本等，近作有：
一、长篇小说
1、长篇系列间谍小说《天生间谍》
2、长篇系列情感小说《生死恋》
二、自由诗集
1、自由诗集《我的神》
2、自由诗集《大海，我的爱人》
三、长篇史诗
1、长篇史诗《大航海时代》
2、长篇史诗《周颂》
段爱国（网名：老菩提/段王爷）一级注册艺术设计师。中国好声音联盟会员、大东北朗诵艺术会艺术顾问，欧震艺术团团员、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黒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剪纸研究会会员，黑龙江省艺术设计协会理事。
长篇小说《天生间谍》等演播作品在《懒人听书》上展播。曾参加《国际仓央嘉措诗歌朗诵颁奖盛典会》《首届全国“散文诗”作品音视频大赛》《普林斯顿大学文化艺术节》等交流活动并获奖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