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邹洪达 , 生于 1954年,四川人,本科毕业,1971年6月在云南孟定农场(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七团)副指导员。八年后返城在成飞工作,退休后在成都东科信航空自控设备公司工作。喜欢读书爬格字,酷爱文学和旅游!

《云南兵团知青轶事》连载(六)
作者|邹洪达(四川)
我们连队的知青投毒案(二)
究竟是谁投的毒呢?办案人员分析,光天化日下,作案人能轻车熟路,来无踪去无影的作案,一定是熟悉连队环境的内部人员。查来查去,不知怎的,最后疑点聚焦在当时在搞后勤,煮饭、种菜、打杂的缅甸华侨知青谷春英身上。谷春英成了重点嫌疑人。谷春英,给我的印象是个性格开朗,直爽,爱说爱笑,活泼大方的人,她象个假小子,体质好,力气大,嗓门也高。她干活非常肯出力,有人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坦克”。她有个哥哥,当时在缅甸共产党人民军里。她脚上经常穿一双缅共人民军战士穿的那种高帮厚底的军绿色胶鞋。谷春英究竟为什么成了嫌疑人,我至今不解。可能是谷春英有作案的时间和便利条件吧。她就在伙房干活,而那天,除了她们炊事员,没有发现还有外人去过伙房。连队的伙房在连队的最下方,如果把连队地势分成四个阶梯的话,伙房处在第四阶梯,最低。连队队部和它前面的操场及二排男生宿舍,处在第三阶梯上,而一排、三排男生和大部分女生住的房子处在第二阶梯上,五班的男生等住房则最高,处在第一台阶上。站在第二台阶的连队操场上观望伙房,只能看到伙房的草房顶,看不到内部,是个比较偏僻角落。每到连队出工哨一响,大部分人都上山去干活了。除了养猪、种菜、煮饭的人和少数病号,连里没有几个人,静悄悄的。伙房没门没窗,前后左右还种了许多藤蔓繁密的水瓜(四川叫hu瓜)遮掩着伙房。每次卖完饭后,有两个小时左右里面无人。谷春英在接受讯问时,说不出还有谁进了伙房,又排除不了自己。也不知还有什么其它原因,反正谷春英当时成了重点嫌疑人。只因为这事,谷春英承受不了那种猜疑、追问和恐吓,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一度精神失常。我们去时,她已基本恢复正常,但还有些轻微病态。当时,谷春英死不承认投了毒。一时间,案件侦破工作陷入了困境。

谁曾想,就在谷春英病后没几天,案件竟不侦自破:有人上门自首了。
这个人就是昆明二十三中知青李端彤(化名)。李端彤找到指导员刘发轼,坦白是他投的毒。
据刘发轼生前与人谈及,李端彤的坦白,让他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竟是他干的。在他眼中,李端彤是个积极要求上进的好青年,是个老实听话、热心助人、吃苦耐劳的好战士。究其作案动机时,李端彤讲,他是要报复他的同学杨某。李端彤到底是想报复杨X,还想吓唬下大家,不得而知。那李端彤为什么要来坦白呢?李端彤讲,投毒后,看到谷春英为此受牵连,而精神错乱,他于心不忍,思虑再三后,良心使然,他决定站出来坦白。

杨某与李端彤为同班同学,但在校时就不和,矛盾尖锐。两人性格丶体质丶气质丶家庭出身丶家境等迥然不同。杨某性格直爽,直言快语,粗犷、刚强,胡子巴茬,不修边幅;李端彤性格阴柔,隐忍细腻,多智好学,干净,整洁。杨某身强力壮,高大;李端彤却显文弱单薄。杨某家庭出身正,但家中经济条件较差;而李端彤是非劳动人民家庭出身,其家里经济条件比较优越。李端彤家庭背景比较复杂,据说,他的父亲曾经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军医,是云南白药厂的创始人、合伙人之一。早期的云南白药厂,仅仅是只有几个人的小作坊。李端彤的父亲,解放前后一直在在云南白药厂负责白药的配料,如是这样,那一定是个掌管白药制作配方机密的核心人物。他父亲娶有二房,他家兄弟姐妹十多个,多人从医,算个医药世家。他家在昆明圆通山附近有一栋二层楼的砖木结构的单体楼房,我曾经去过。可见他家的经济条件很不一般。从史料上看出,云南白药厂的前辈们是爱国、进步的。抗战中上前线救死扶伤有功,解放后将秘方上交新中国政府,亦是爱国、爱民、拥护社会主义之壮举,这些李端彤父亲都是积极参与者。应该说李端彤的父亲是个积极进步人士。从他给李端彤起的名字的寓意上可以看出老医生期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端端正正做人,又红又专,干出红彤彤的事业。(李端彤也多次与人说到过他家与白药厂的关系。他的同学、朋友和领导是普遍认同的。但他家与云南白药具体有什么关系不确切。从有关云南白药历史的资料上看,公认的云南白药创使人是曲焕章。但历史上,在上世纪40年代,云南市面上曾有金陵白药售卖,而金陵白药的创史人李金陵则和曲焕章是亲戚,曲是李的姑父。这李金陵是不是李端彤的前辈,不得知。但可以肯定李端彤的前辈与云南白药有着很深的渊源。李端彤返城后能够直接进入云南白药厂工作,也可证明他所说他们家对云南白药厂有特殊贡献,不是吹牛。)
李、杨二人结怨甚深。在学校里,李端彤就是杨某经常戏耍打骂的对象,而到兵团后,杨某由于力大能吃苦,很快就受到重视,当了班长。在李端彤面前,他更加强势,动辄打骂李端彤。李端彤奈何不得杨某,既打不过他,又骂不过他,又摆脱不了杨某。不知李端彤是出于自我保护,想借助外力改变这种窘境的目的,还是由于,他的本质丶性格使然。他努力工作,热心助人,积极接近领导。常主动为指导员承担一些诸如洗衣服、打水等生活琐事(当时,连长、指导员都没带家属到连队)。加上他善解人意,常笑脸迎人他人也长得乖巧灵秀。为此,深受指导员喜欢。而李端彤的这一切表现,不仅加深了杨某对他的反感,还引起了他的不少男同学的反感与鄙视,认为他浮上水,拍马屁,假积极,争表现等,而鄙视他,疏远他。他的那些女同学们,则因为当时的男女界限分明,男女间互不往来,对李端彤的处境不太知晓。我猜测,这对本想靠工作表现来改变命运的,是个很大的打击。李端彤不仅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更觉得杨X是他进步的障碍。加剧了他与杨X的不满。超负荷的劳动强度、匮乏枯燥的生活,渺茫的前途(当时兵团知青是三招没门,招工吧,说兵团是发工资、吃供应粮,国家单位;招生吧,高校不招生;招兵吧,说兵团本来就是部队的。),年仅十六、七岁的,远离父母和亲人,孤身在外的李端彤在感到孤立无助的情况下,萌生了报复杨某的念头,铤而走险,采取了投毒行动。不排除他是一时激愤,冲动。所幸没有造成伤害后果。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啊。

在我看来,杨x和李端彤都不错的年轻人。都是对边疆建设,激情满怀的热血青年。杨x能吃大苦丶耐大劳,他劳动技能也很不错。比如,他磨的斧子锋利,他磨的刀好使。他伐木、炸石、钐坝都是一把好手,连里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他装的斧把丶锄把结实耐用。我记得有一次,我埋着头,装了半天都装不好斧头把,眼看要出工了,很着急上火。他过来几下就帮我装好了,还很结实耐用。但杨X火暴丶声气大,粗口常出,头发黄且乱,整日胡子拉碴的,破衣烂衫的,还不爱修边幅。这里顺便说下,国骂在哪个地域,哪个民族都是有的,但我觉得,杨X等有些昆明老知青的国骂是很有杀伤力的。比如:小杂种丶小狗日的丶小烂斯丶狗鸡巴日的丶狗B日的丶枪打的丶狗B打青酱去了等等。心灵脆弱的人,往往难以承受。孟定的傣族也有国骂的,如:稀米苏,稀米苏(意操你妈,操你妈),还有,拐个玛三稀米苏(意:赶着骡子干你妈)。但他们的国骂就比起有些人的国骂要逊色多了。杨x的脾气秉性和生活习惯,是出于医药世家,讲卫生,爱整洁,谈吐轻言细语的李端彤难以接受的。
现在看来,李端彤与杨X的对立,是一种知青之间的个人争斗,并非阶级斗争。但李端彤的投毒行为,在那时,无疑是敌我矛盾,他成了不折不扣的阶级敌人。那时,对阶级敌人要无情打击,绝不手软。我们常常看见这样的口号, “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那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毁了前程、毁了家庭甚至生命。李端彤作案所用的化学药品来源必然成了追溯的重点。这又将李端彤的家人株连进来。在当时对敌人斗争搞无限上纲,谁出点事,祖宗八代都要查遍。李端彤的投毒之举,给他的亲人们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他的父亲、哥哥、姐姐有多人受到隔离审查,他在部队当军医的哥哥也因此被强令退伍转业。我个人认为,李端彤和杨x的矛盾形成与发展,有他们自身的原因,也有当时的社会因素,有明显的历史背景烙印。那时候,不讲和谐讲斗争。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斗丶批丶改是主旋律。在那个崇尚武力的年代,在那个拳头打天下,拳头大就是大哥,不爱红装,爱武装,阶级斗争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全民都紧绷阶级斗争的弦,读书无用论盛行的大环境下,好学爱钻医药知识的李端彤则成了另类。我个人认为,李端彤即是害人者,也是受害者,他作了坏事、蠢事不应该,但从某个角度看,他还是有可原谅的一面。他作案时,毕竟才16、7岁啊,还涉世不深,还处在好面子,易冲动的青春初期,受了欺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看看现在我们身边的十六、七岁的青年,在人们眼中,不都还是些很稚气的娃娃嘛,我们能强求他们什么呢。还有李端彤虽然投毒有错,但他能主动自首坦白,不忍别人代为受过,可见他还是有善良、仗义的一面,也是比较单纯的。(未完待续)
本期荐稿:中权(美国)
本期审核:王文(中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本期配图由作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