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梁涧一群石头
溪涧里,那个把腰弯到
只剩下屁股的人在低头摸宝
那个低头摸宝的人头顶开满清香的野花
那个头顶开满野花的人手里捧着
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春天来了,井里喷射出哗哗的花瓣
那些不动声色的石头
是昨夜滚落的一声声春雷
汹涌
一朵蘑菇一样的清水
从石缝里探出头来
翻涌出一匹潺潺丝绸,打湿了
凹凸不平的碧绿时光
每一寸流淌
都是崭新的
这来自地下的汹涌,足够拥有
毁灭与重生的力量
在乱石、山冈间穿梭,占据一切
可以隐匿的草地、树林
把飞禽走兽繁衍的羽毛,飘零的
树叶当作寄出付给
季节的零钱
远方,苍山如幕
溪水碧蓝,草木葱郁
日复一日轮回岁月,未曾增减
滔滔不绝的恩赐
仿佛春风一直徐徐地吹拂
滋润万物
打开
打开鸥鸟的翅膀
蓝蓝的飞翔,从远处一页一页翻过来
多么轻盈,多么宽阔
翻动一页不需要多大的力量,我听见
雷鸣一样的喘息,从云朵的后面
缓慢的传过来
无边的海平面,是鸥鸟们行走的江湖
潮起潮落,它们坚持着向着孤独
寻找自己的快乐
天水桥下
流水波及的两岸正升起淡淡的紫烟
满是胭脂味
说吴语的女人,像我的母亲,亮一亮嗓子
下塘街连着河对岸
让清凌凌的水从头顶往下浇了一遍
带露水的芭蕉叶还描着昨夜的月光
插在梦的边沿
——那是沿街最旧的房子
提柳条箱的先生,从镜框里望见我的父亲
他们各不相同的命,走在各自的路上
小镇的早晨安静得只有画面
流水与小鸟的声音像处理过的画外音
忙碌的身影被孤单的影子猜测我
可疑的身份
想象那些心无旁骛的日子
该如何获得自由
想在微风和静谧里不停地挣扎、找寻
江风微澜,我并不是好汉
只想模仿侠客下山
为乡亲寻一副能治伤痛的良方
铁轨在山里延伸
铁轨在山里延伸
像一条游动的长蛇,安静地
扭动身体
顺着铁轨,在枕木上行走
铁轨与枕木像一架长长的梯子
我努力地爬着
我要翻山越岭,我要遇上
一趟叮叮当当的火车
从远方驶来,一点一点的靠近
熟悉的眼睛,含着笑容
他们在车窗里惊讶地看着我走动
在荒无人烟的山中
铁轨在山里延伸,延伸
漫无目的的样子,我要顺着它
去找寻失散多年的亲人
诗作者:
胡权权,江苏昆山人,江苏省作协会员。1985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歌月刊》《时代文学》《作品》等刊物。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等多个选本。著有诗集《蓝月光》。
关羽
蓝白领
忠义千秋传古今,
义结金兰三兄弟。
千年传颂好名声,
秋风吹散英雄气。
刚愎自用鲁莽行,
持才傲物自寻死。
败走麦城惹人笑,
封神太过真无理!
笔者认为关羽名不副实,封神占了个大便宜儿。
七律两首
文/宗耀
1.初夏
初夏桃园影暗茫,
风吹遍地麦花香。
荷盘雨溅弹珠泪,
柳带枝摇拂玉娘。
青山舞蝶槐生艳,
绿岸腾鱼水钓忙。
叶茂千红披峻岭,
川河绚丽永芬芳。
2.夏日
夏日晴空晒艳阳,
清风拂面柳丝长。
平观陌上蛙声扰,
远看田间麦浪茫。
燕子归来寻旧垒,
蜂儿釆取酿新房。
农家地里牛耕作,
盼望丰收喜庆乡。
作者简介:雪鹰,本名王学银,安徽淮南潘集区人。《中国诗刊》《长淮诗典》《安徽诗人》主编。获第六届博鳌国际诗歌奖年度诗人奖、中国当代诗歌奖、中国当代散文奖、第六届栗山诗歌奖诗集奖、第二届西北风诗歌奖、《现代青年》2017年度十佳诗人、《中国诗人目录》2020年度诗人等多项奖项。出版诗集《雪鹰之歌》《白露之下》《穿堂的风声》《夏祭》《安魂曲》《凛冽》6部、和长篇报告文学《对应太阳的轨迹》一本。策划主办首届东西方诗人奖、中国年度新诗奖等。
凛冽
所有刀,不杀人的时候
都是安静的。那嚯嚯的声响
是磨刀石,在虚张声势
而此刻,你的沉默
就躺在鞘里,霜落在眉宇
安静的等着
一颗心,往上蹭
锯子的声音
记忆里的锯木声是温柔的
锯末细细的,散发木香
按中医原理
这声音是暖性的
锯铁的声音很急躁
火星喷溅
像泼妇骂街,嘴丫唾沫纷飞
总让人恶心
又像无数箭簇射过来
火光带着寒意
劈头盖脸,无处可躲
它的分贝,是对高音喇叭的复制
一些人隐身其中
怀念残暴的颜色
锯骨声,听之不易
医生,或者不吃麻醉的人
有时能听到别人
甚至自己骨骼锯蚀的吱吱声
有时抽搐几下
但不至于,碰翻关羽的棋盘
锯灵魂的声音
伴有焦枯味
有的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或者魄散了
疯了,癫了,狂了
有的就上吊了,撞墙了,投井了
还有卧轨的,吞金的,饮弹的
每一个灵魂总会被锯上几次
甚至反复拉锯
被锯蚀终生。有的
把头缩紧,躲进锯子的声音里
挨过一个连一个的冬天
有的,把锯子藏在心里
用左手和右手
一来一往,认为
反正不到外人
活着
所有的烟云,风声
都被称为过去
太阳的污染一直没能洗净
染在我的皮肤上
我看到的,仅是一瞬
你的苦与乐哭与笑
是的,不能把所有都交出去
今晨这口白气
不知要消耗我多少元素
前半生,风声灌耳
鬼主意遍地闪着磷火
滑稽又无稽的理论
耳膜几近穿孔
笑话哭笑不得
我被动得躲了三年半
从巨人的裆下
看到了后半生。一条路
我的小路,虽然天黑
弥漫
最早看到的,与战场上硝烟
紧紧相融。后来的几十年
一提到这个词,就闻到一股
炸炮仗的味道,还有那些不怕死
血染绑腿的人,从战壕里跃起
冲锋号与燃烧的树桩一起
填充着这个双声连绵词。那些
偏执的错觉,左右了我大半生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这个词更多的时候,还是与爱
与生活相连接的,那些尸体
残肢与呼喊,那些噩梦都是
历史长河里的恶念一闪。就像这
天空里的雪花,由飞舞到覆盖
天地间再也没有第二种颜色
第二种声音,而最终
它还是一个瞬间。就像硝烟
河 流
阴郁的夜里
风引着我来到河畔
天上那把凉薄的弯刀
无法切断眼前的河流
船已解开缆绳,河水泛着玉的光泽
我听到来自深处的水的呻吟
夜鸟在湿润的草根间游移
翻飞,寻找温暖的巢
闸门从下游大开
我们欣赏汹涌的潮
看浪花与浪花紧紧相拥
除了赞美,还有兴奋与激情
你说,如果太阳升起,热情会将河流一起焚灭
其实,太阳再烈
也照不亮人的忧伤,就像
风的眼泪不能解除夜的饥渴
就像我们,此刻躺在河边
双手抚摸丰腴的大地
老龙眼的冬天
芦苇是怀旧的,古典的
照片一样的水,也是沉静的
我与钓者心态一致
转了一圈又转一圈
等待想要的东西,慢慢上钩
动与静的表象掩盖不了
我们相同的企图
透过斑斓的树叶
阳光柔柔的涂上曲桥
像是金身过了年月
苇喳子,围着水中的苇林
伪诗者一般,为冬天的意象
争吵不休。此刻的闹腾
为老龙眼的傍晚
荡开了一小片,幸福的涟漪
一直未见泉眼在何处
小山脚下,一座城市
楼群染上芦苇的苍茫
汽车响起归巢的叫声
虚无
想到词的时候,其实
它已经存在
我常常想着,该如何踏进去
包括语词,在烈日里
白花花的语词
如果说那是虚无
或者大暑的缘故
那么温度为何会散发
从里向外,那是一种需要
真的会与大暑无关
与你无关吗?
甚至,连喷血的心
连温度也公开宣称虚无
是幻觉,亦或瞬间的
真实?
绝顶
身后那些高度,已经不再是高度
唯一的参照是天,是炼金的太阳
在山风里酣睡的时候,请不要喊醒我
一个个熟悉的名人,或者人名
在这秋天的阳光里,镀上了铜色
众山免了,山里红也免了
唐以来的摩崖开始说话
最耐风雨的是孤独
而在此刻,谨以此刻而言
还有谁的梦,在更高处
飘荡玉皇庙以外的香火
弧度
需要一种弧度
然后弹起。你看
那草木,那父兄们的腰椎
那敬佛敬神的人,以及
为一把椅子,而装出来的谦卑
没有弧度,便没有弹起
易折易断,易伤人与自伤
草木与蝼蚁,都是我们的乳名
钢铁战士,都是毒品制造的玩物
没有弧度,远离本真
所以,需要一种弧度
然后弹起
我是自由的植被
今天,我终于找回
遗失于前世的身份,我的
天然属性,基因
骨子里的叶绿素,血液里
汩汩流淌的山泉
我终于透过层层遮蔽
看到了血,翠绿的
草木一色的血。我知道
我是自由的植被
是大山深处,静静生长的
香樟,红豆杉,抑或
山涧里的菖蒲,苔藓
我被天覆盖
又覆盖大地,覆盖你
包括视线,和每一寸肌肤
我保持自己的多样性
丰富性,保持我
永不消逝的青绿
或许,我只是
一块自由的石头
击水有声,落地生根
生硬,而棱角分明
但是,我始终被天覆盖
一生想突破无形的重压
而终究只能匍匐于大地
或曰拥抱,深陷于你噬骨的
诱惑,我的大地
山水,我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