甪角镇就那么一个十字街口,不大,有人开玩笑说,在十字街口放一个屁,四条街都会污染,那叫一个轰动。
李莉在十字街口当街一跪,家喻户晓。为的什么?为的是遏制丈夫汤毬毫无节制地喝酒。
汤毬三岁起,汤老爸就用筷子蘸着酒往他嘴里送。汤毬沾第一口“筷子酒”就没有皱过眉头,汤妈担着心,可汤爸说,小子眉头都不皱,是块喝酒的料,将来是条汉子。
十六岁那年,跟着爸妈吃喜酒。席上,汤爸喝多了,可亲戚还是没完没了地劝酒。汤毬拿过汤爸的酒杯,应对了所有的敬酒。从此,声震十字街口。
李莉和汤毬原本是两个单位的业务员,在销售业务的三年交往中认识。在那次产品订货会的晚宴上,汤毬走在厂长前面,十多桌酒,他端着酒杯,风光地“代表”厂长,征服了场面上所有人。李莉赞佩有加。当晚,汤毬邀请李莉宵夜。
那夜,他们走到了一起。
李莉父母担忧着,说,听说那个汤娃,喝酒……有些“名声”……
李莉窃笑着说,舅舅常说,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舅舅还说……
你舅舅是个酒鬼,说的都是酒话。妈妈打断了李莉的话头,并发动亲友一起来干预。但是没有用,李莉力排众议,毅然决然地跟汤毬走到一起。
婚宴上,汤毬喝得烂醉,李莉不得不佯作撒泼,将死不肯离开婚宴的那几个酒徒骂跑了。此刻,她忽生预感,她和汤毬构筑的小巢,将来可能因酒而遭来诸多麻烦。她其实并不知道他深爱的汤毬嗜酒如命。
汤毬早上起来,脸未洗,牙没刷,先喝口酒,说是杀杀牙菌。中餐在单位,就着盒饭,必定干掉“二两五”。晚餐在家里,有菜没菜都得喝。面对这样的情况,李莉开始控制家用,使劲压缩他的“酒资”。汤毬虽然惧内,但有时急了,他跟李莉动手。李莉毫不示弱,拿刀跟他对峙。其实,汤毬不敢跟老婆动真格的。他跟人说,要是被老婆杀了,划不来,阎王爷那里没有酒喝,他不想去。没钱,他就赊账,十字街口几乎所有卖酒的店面,他都有账。上门讨账时有发生。李莉当街跪下,求大家不要赊酒给汤毬。她说从这一跪开始,再赊酒,她一概不认账。
汤毬在十字街口人缘跟酒缘一样好,街坊邻居常常通过他买到厂子里的便宜货,因此,他下班常常没到家就有人拽他喝一杯。渐渐地,他就哪里有酒哪里醉,哪里有床那里睡。
李莉一怒之下,一屋隔两家,与汤毬做起了“邻居”。
有没有老婆不要紧,只要有酒,怎么打发日子都行,汤毬还来劲了。
结婚不到一年就分居,这消息激怒了两家老人,差点一根棍子打上门,说什么也得添人带口!
李莉不慌不忙地回应道,想抱孙子外孙子,汤毬必须戒酒,我不想生个傻子!我的酒鬼舅舅,两个孩子学习成绩加一起才勉强及格,都是酒惹的祸!
老妈却在私下咬着女儿的耳朵说,早不听我的,他贪杯早有“名声”……
可我不知道他嗜酒如命!李莉不无惭愧地面对老妈。
你给老子戒酒,否则,老子跟你一命抵一命!没孙子,老子活哪门子劲?汤毬老爸发了一顿野火,把刀掼在了桌子上,算是镇住了汤毬。
汤毬虽然不想认怂,但拗不过老爸,他宣布戒酒。
回到李莉卧房那天晚上,他先是跪在了床前,见窝在被子里的李莉没声音了,他试探着上床,宽衣解带后,慢慢地拱进了被窝,怯怯地贴着李莉的后背,大气都不敢出……
李莉翻了个身,平躺着,似乎睡得很沉。
汤毬动作很谨慎地开启了他奉命造人的计划……忽然窃笑起来,心里话,人说久别胜新婚,还真是那么回事,记得结婚那天晚上,他酒喝多了,怎么上的床压根儿就不知道,醒来,李莉把午饭都做好了。
小两口子回归于好,小日子过得分外甜蜜。一个多月下来,李莉与汤毬共进一日三餐。老没见汤毬喝酒,李莉反倒心疼起来,在心里骂自己“过分”了。其实,男人喝点小酒,应该是合乎情理的。然而,李莉岂敢提及酒?她怕自己松开了口子,汤毬很可能是一泻千里,不可收拾。她连自己已经有喜在身都不敢吱声,怕惹得汤毬向她讨饶一杯“喜酒”,她如何拒绝?
李莉万万没有想到,她再也没有可能向汤毬传递这个喜讯,汤毬再也没有机会喝上一杯自己的“喜酒”。
汤毬值班的那个晚上,一把大火烧掉了半拉厂子。现场勘查结果很快出来,值班员汤毬醉酒后,睡在沙发上,取暖器点燃了衣物……
一座孤坟,万般悲催!
李莉声声泣唤汤毬,……我若在家里每晚给你斟一杯,就一杯……也许你就不会在值班室偷着喝酒……我悔呀……我就要给你生宝宝了,可宝宝……却没有了……爸爸……呜啊……
可怜汤爸,颤颤巍巍地将家里尚存的一瓶瓶酒悉数砸碎在家门口,他将点燃的纸钱扔在了酒上,悲怆地喊道,是我害了儿子——都怪我!罪孽呀——
甪角镇十字街口再次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