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2020年9月12日的夜晚,太阳河乡秋风乍起,秋雨微凉,乡政府会议室里却灯光明亮、暖意融融。乡党委书记张丽红向参加“醉美太阳河文学笔会”的一群文人朋友说:“太阳河乡作为共和国的一个相当小的地方,通过近六年来的精准扶贫、扶贫攻坚,取得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诚如其言,这正是国家“扶贫攻坚”伟大工程进入收官的时期,太阳河这个小地方,是一个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的中国新乡村。一次笔会活动只不过是开启一段新行程的起点,从9月到12月,我不断地观察、体验、理解太阳河,形成了鲜明的太阳河印象。就像它的名称一样,它就是一条在千峰万壑中沐浴着金色阳光的美丽河流,开始向“乡村振兴”的宏途大道奔流;那358平方公里的古老大地,在阳光辉映和雨露的滋润下焕发出迷人的光彩;那些勤劳勇敢、朴实善良、苦了一辈子的父老乡亲们,脸上绽开了太阳花一般美丽幸福的笑容……
一、乡园胜境,山水诗画
每当我乘车驶向恩施北境太阳河乡那著名的网红公路“十大拐”,我就想象着如果我是一只雄鹰,就既能轻松地飞抵太阳河,又可以俯瞰白云之下的壮丽山河是如何地被丝带一样的公路一圈圈地“裹粽子”——那些一望无垠的巍峨山脉披着深绿绒的长袍,在层层叠叠的弧形褶皱之间,溪河是透碧的翡翠飘带,村庄是五彩的玛瑙项链,田野是伟大艺术家劳动人民的写意泼彩或工笔杰作,而盘盘曲曲的公路,就是梦想的丝带,向四面八方绵绵不断地延伸,山里人的梦有多远,它们就延伸得有多长。那些梦想的丝带也把我的目光引向那藏在峡江南岸群山之中的乡园胜境太阳河。
但是我不是雄鹰,我只能一次次地从恩施市区出发,向北而行,去往那个被乡民称作“碗大个窝,出门就爬坡,吃米全靠拖”的鄂渝交界地。去往太阳河的旅程,如同观看一部变幻无穷的风光大片。在新修的白奉公路上,车子蜿蜒前行,视角反反复复左弯右拐地变化着,初秋的绿荫成行,深秋的田野泛彩,路边的长茅渐渐扬起了一丛丛白色的穗絮,黄色的野菊花和红色的火棘果在山坡上交相辉映,一片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茶园流动着优美的曲线,横亘天际的蓝绿色山岚渐行渐近……当车子转完最后一个U形弯道,巨大的山体完完全全地横陈眼前,山脚下沿河岸而建的一长溜民居便豁然在目了。车子顺坡直行而下,迅速插入太阳河集镇,两边的民居扑面而来,如同好客的乡民张开粗壮的双臂,使我的每一次到达都欢乐无比。
只要到达集镇,我就会趴到连接南北两岸的友谊桥桥栏上,欣喜地观看太阳河河水。太阳河既是这个乡的名称,也是流经集镇的河流名称,它是太阳河乡三大水系之一,它有一个很美的古称,叫丹阳溪。太阳河干流上游,正是集镇两岸居民相对密集的河段复胜河。虽然流经集镇,但是它总是那么洁净清秀。天气晴朗时,河水清浅透澈,潺潺湲湲;下雨之后,水量增大几分,翻涌的雪浪之下,水体仍然透着碧玉的颜色;即便是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河水有些浑黄了,也会透出隐隐的绿意。它唱着欢快的小曲子,清清爽爽地流过友谊桥,淌过古色古香的风雨廊桥,在平滩处与由北而来的麻园湾支流相遇,在深谷中与来自李爸沟的冲流相汇,渐渐地从温婉清丽变得野性张扬。它一路披山冲岩、伏石越滩,一路流翠淌碧、飞花溅玉。在两岸丛竹密林的掩映之中,它美得如同一个披着绿玉丝绸自在舞蹈的仙女。
我曾循着太阳河的这条水系,走过友谊桥、风雨桥、通灵桥、乡思桥、白沙桥、连心桥、大拱桥,在每一座桥上临水而思,或者走到桥下与水亲近,因为我想读懂太阳河的水,想通过太阳河的水,读懂太阳河的人。
这是一个拥有绿水青山的美丽乡村,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赐予它壮丽的圣母岩、雄奇的石乳关和奥陶纪海底秘境梭布垭石林,也赐予它溪河纵横、潭谷深幽、草木葳蕤。它的空气永远那么清新,集镇总是那么干净整洁。放眼峰峦环抱的田间地头和林圃茶园,山乡一片清明。在太阳河乡,可以感受到乡民的生活与山河大地水乳交融、相依相生。但是,我深知,这美丽的乡园胜地诗画境,得益于人们的精心守护。
太阳河的水为什么那么清澈?我沿水岸步行,多方打听问询,方知步道下面就是排污渠,岸上的白色管道是排污管,集镇的废水污水都经过了处理,没有直排入河。这个原本就拥有良好生态环境的中国小乡村,仍然严格地处理污水排放,努力地管住水源生态,造福于下游民生。太阳河集镇为什么那么干净?原来作为恩施市第一个开展垃圾分类回收和转化的试点乡镇,乡党委政府做了大量的工作引导乡民搞好垃圾分类。在太阳河乡的可再生资源回收站,那些厨余垃圾和秸秆等全部转化成了富含养分的有机肥料,又全部返农回田。太阳河的山林为什么保护得那么好?因为乡党委政府严格执行了禁止滥砍滥伐的规章制度。太阳河的山乡为什么一片清明?因为作为一个偏远山乡,乡党委政府也实施了全域禁鞭,禁燃秸秆,提倡鲜花祭祖、文明祭祀,禁挂“清明吊”。2020年的秋天,乡党委书记张丽红在朋友圈中持续分享《寂静的春天》这部以生态环境为主题的书,他说:“看完这本书,你就明白为什么我们下决心禁止使用除草剂和刹虫剂了。希望父老乡亲们清醒过来,为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一片干净的土地。要相信:单产低点只要品质好,亩产效益是不会少的。”生态意识,就是这样在一个偏陬小乡渐渐地落地生根的。
从太阳河的山水画中,从一个个小小的生态保护细节中,我看到在这个中国新乡村中,一群人正在点点滴滴地创建着生态文明。
二、乡歌家园,巴风新韵
“这山望到那山高,望到那山好葡萄,望到的葡萄弄不到吃,望到的姐儿不敢捞,你说心焦不心焦……”吸引我一次次地走进太阳河乡的,还有它无时不飞扬的歌声。在太阳河乡,无论是集镇的街头巷尾,还是旅游景区,或是田间地头,亦或是村民家中,总能听到乡歌声声,有时断断续续,有时绵延不绝。在这个乡歌家园,一人开口唱,众人来相帮;老乡一开口,歌如河水长。我一次次地震惊于太阳河民歌的积淀深厚,一次次地被那些热爱唱歌的淳朴乡民所打动,这个乡歌飞扬的地方在我心里生了根。
谢小苹和李昌平是湖北省省级非遗保护项目“太阳河民歌”的传承人,因为有两位歌师姐姐的帮助,我才能倾听那么多精彩的太阳河民歌。初闻太阳河民歌,是在2013年7月的那个盛夏,我带着几名研究生到太阳河采风,那也是我第一次走进太阳河。自那之后,我就像一只失格的蜜蜂,被太阳河的歌声粘住,再也飞不出花蕊的包裹。在太阳河集镇,我访到了歌师姐姐李昌平,然后在她的帮助下,汗流浃背地走村串户寻歌听歌。虽然那时去村子的道路崎岖不平,我们仍然兴致勃勃。昌平姐把我们带到头茶园村她自己家里,一边照顾三四岁的小孙子,一边为我们唱《采茶歌》,唱《闹五更》,唱五句子山歌,还让我看她抄写的歌本。她又背着孙子,把我们带到她娘家,带到附近其他一些村民家中,邀她的亲友为我们唱歌。我们走到哪家,哪家就会变成一个小型的歌场。山里人依山势建房,从这家到那家,看得到,走得哭,山路狭小又陡峭,我们常常是上坡一身汗,下坡又是一身汗,昌平姐带着我们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毫不厌烦,反而是一路的长歌短调、笑声朗朗。后来,我和昌平姐在太阳河乡的见面,都发生在七年之后的2020年秋天,而每次见面,我都能听到她和她的乡亲歌友们放声飞歌。
2013年的采风,我没有遇到谢小苹大姐,因为她夫妻二人已进城带孙子,但我们仍然在其他场合因歌结缘。我成为她微信歌友群中的一员,每天听歌友们唱歌、对歌,有时一听就是几小时,但是由于工作忙碌,我终究还是听不完那些比牛毛还多的乡歌。2019年端午节前夕,我得知谢小苹大姐和她的徒弟徐国泰要在太阳河乡组织一次徒步拉歌活动,大家以凑份子钱的方式参加。我因为有工作任务不能到太阳河乡去,仍然凑了一笔份子钱,派一名研究生带着录像机全程跟进,这样我才得以通过录像观看了这次民间歌事活动。那天正是端午,天气十分炎热,但大家唱歌的热情丝毫不减。先是歌友们在自己搭起的舞台上表演,安排了节目的歌友,没安排节目的乡民,都自告奋勇上台飙歌,《十二时》《太阳照高楼》《这山望到那山高》《十绣》《我给你送一双鞋》《灯草开花黄》等等原汁原味的太阳河民歌吸引了不少乡民驻足观看。舞台表演结束后,在端午的烈日之下,大家又从集镇出发走到双河岭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数十名歌友前前后后地你唱我应,我唱你答,歌声或婉转,或高亢,此起彼伏,飘扬在弯弯的山道上,回荡在绿油油的茶园里。通过这一次民间歌事活动,我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太阳河乡民对于民歌的热爱。
11月14号,是立冬后的第7天,天气晴好。我在早上完成了工作任务之后,中午紧急出发,再次奔向太阳河。谢小苹和李昌平两位歌师姐姐都急着给我传递信息,向我发出邀请,因为太阳河乡当日正在举办民歌培训活动,她们两位都是主办方邀请的培训老师。在她们并不知道项目运作内部规则的情况下,几乎同时以个人相邀的方式喊我去现场观看!两位歌师姐姐的这份信赖,这份期待,我怎能辜负?但是进入这样的现场定然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来低调行事的我不得不赶紧向主办活动的各方负责人申请,请他们允许我以一个学员的身份进班体验全程,并向乡党委书记留言:“无论多晚,我一定到达!”
下午4点之前我到达太阳河集镇,还没进入培训班所在的宾馆,就听到了一阵阵高扬的歌声。我循声走进宾馆,正遇到昌平姐迎面而来,我们欢快地张开双臂来了个紧紧的拥抱。我从后门进入培训现场,一大群学员背对着我坐在一排排桌子前,正在专注地练习刚刚学唱的太阳河民歌。谢小苹大姐戴着老花镜,在一旁的圆桌上写写画画,当她发现我,赶紧站起来,我们又来了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我就被两位歌师姐姐兴奋地拖进了她们合住的房间,她们不许我另开房间,昌平姐和孙子睡一个床,我和谢大姐睡一个床,我们就那样挤在条件简陋的宾馆小床上睡了两夜。这次,我得以和培训班所有人员亲密相处了两天,和他们一起学歌,一起吃饭,一起“扯白”。我了解到,参加培训的学员主要来自太阳河乡和周边的乡镇村落,除了吃饭是由主办方统一安排之外,他们的来来去去住宿用度都是自理,但他们没有怨言,因为他们都是为着学习、传承民歌而来。有些学员原本就是当地唱民歌的高师,但他们仍然认认真真地跟着两位老师学唱,这就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热爱唱歌,更是出于一份传承太阳河民歌文化的责任感。
这个古老神奇的巴渝文化交界地,拥有中国文化部授予的“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的金字招牌。它是民族民间文化积淀深厚的乡歌家园,承载着乡村社会深厚的歌唱传统。民众古来好歌,沿习成俗,至今风气尚存。悠悠古韵、朗朗飞歌,蕴含着一个乡的人文根脉,也彰显出它风习淳厚的人间暖色。
三、乡心所在,砥砺奋斗
我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感谢一场雨,在那场雨中发生的小故事打动了一群人,甚至可以说改变了一些人的世界观。我心里的那场雨是“太阳雨”,朴素、美丽、温暖,那一场雨让我感觉到这个乡是有“心”的,开始尝试去触摸“乡心”的脉动,渐渐地听到“乡心”嘭嘭跳动的如雷声响,感受到“乡心”的蓬勃生机和巨大力量。
9月13日,醉美太阳河文学笔会的第二天,空中飘起了淋淋漓漓的细雨,天气颇为寒凉,但是到太阳河乡采风的作家们仍然在乡党委书记张丽红和乡长钟辉的引导下冒雨参观梭布垭石林。景区特地安排了一名老乡当导游,老乡身形瘦削矮小,黑瘦的脸上有着朴实憨厚的笑容。在景区入口处,老乡导游开始给大家介绍景点来历,那时雨越下越大,雨水点点滴滴落到了老乡花白的短发上,就在那时,有一个人在他身后默默地为他撑起了伞,随着老乡身体的不断转动,他头上的那把伞也跟着不断倾斜。那个人时不时地在老乡背后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扶一下老乡,但并没有触到老乡的外衣,老乡根本不知道站在身后给他打伞的人是谁,只管笑嘻嘻地解说着景点。一个来自外省的女诗人正举着手机直播,她激动地向她远方的朋友介绍说:“看看啊,看看!这个乡的党委书记,在给这个农民导游撑伞……”我那时来不及多想,只顾得上用手机抢录所见到的点点滴滴,我傻乎乎地用手机对着撑伞书记和书记保护着的老乡导游不停地录拍,也录拍围着他们的人群和雨中的梭布垭石林美景。在景区采风的整个行程中,大家撑着的雨伞就像一朵朵游走在石林中的大蘑菇,在成串的大蘑菇的掩映下,我时不时地看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在前前后后照顾着导游,也照顾着大家,有时他也充当导游。那时我因老腰伤没有完全恢复,想放弃走犀牛沟景点,他就在旁边怂恿我一定要去看那个景点,乃至于我老是以为他是一名随行工作人员。直到走出景区,我才又想起,哦!这个一脸酱油色的人不是农民工,而是这个乡的党委书记,在他旁边那个一直相伴随行、帅气周正的人,则是一乡之长。
文学笔会结束后,我反复回顾了两天采风行程的录像和照片,看到了更多的感人细节。一个乡的书记和乡长,始终陪着大家上山下沟钻林走园,无时无刻不在关照着大家,也无时无刻不在推介太阳河乡的各种农产品,从茶叶到土豆,堪称见缝插针。他们既是一个乡的领导,也是推销员、是导游、是电商服务员!这一趟采风行程,被安排得十分密集,无非是因为他们一心想把太阳河乡的方方面面推介出去,他们希望借助文人朋友的如花妙笔,为乡民们带来更多的增收机会,何其用心良苦!我也在一个瞬间恍然大悟,这就是一个乡的“乡心”所在!
这个太阳雨故事,只不过是太阳河乡许许多多感人故事中的一个。正是这场雨,使我对太阳河的关注,从外观的乡景世界,转移到“乡心”这个精神宇宙。我开始了对这个位于武陵山连片贫困区的乡村长达四个月的追踪和观察,从几个乡干部到一群村干部,从一群“尖刀班”干部到一个乡的勤劳乡民,我看到了乡心如何齐聚,也看到了民心如何汇集。我感动于太阳河乡公众号上推出的一个个“战贫”“战疫”“战洪”小故事,看到了伟大的国策如何在这个乡土社会一步步落地生根,感受到了什么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和武陵山连片特困区中的许多乡村一样,太阳河乡山川险阻、道路崎岖、自然灾害频发。过去的太阳河乡交通不便,水电不通,十分贫穷,有些村子甚至是出了名的深度贫困村,比如茅湖淌村。乡民的一生被困在碗大的地方,住了一辈子倾危黑暗的老木房,吃了一辈子的洋芋红苕包谷饭,喝了一辈子的屋檐水,穿了一辈子的破旧衣裳。世代贫穷的太阳河人,为了子孙后代不再贫困,只能想方设法走出穷窝子。大量青壮年男女外出务工,导致这个人口不到2.4万的乡村,常驻人口只有一万多,留下来的大多数是鳏寡老弱、妇幼病残。他们用瘦弱、残病的身体在坚硬的山石之间抠出一块块土地,披星戴月地耕耘、种植、采集,也只能是勉强糊口度日。走上致富路,过上小康好日子,这几乎是个奢望!但是,党的“十八大”、“十九大”以来,一系列惠民惠农政策,让这个乡村看到了希望,尤其是近七年来的“扶贫脱贫”“精准扶贫”“脱贫攻坚”,一大批“尖刀班”干部走乡进村,入组入户,一家家地访谈,一户户地帮扶,彻底改变了太阳河乡的面貌,也温暖了人心,鼓舞了乡民脱贫致富的斗志。
在那些得到帮扶的贫困户中,有一个人的笑容,在媒体上广为传播,那就是“李美权的笑脸”。2020年11月23日,太阳河乡党委书记张丽红给战斗在全乡脱贫攻坚一线的同志写了一封信,邀请大家一起回忆脱贫攻坚经历,讲好脱贫攻坚故事,掀起了脱贫攻坚故事村村讲的热潮。张书记带头讲述了《李美权的笑脸》这个真实的故事,发表在11月26日的太阳河乡公众号上。李美权是茅湖淌村人,本人听力一级残疾,妻子肢残一级、智残二级,行动只能算是“爬行”,儿子也是多重二级残疾,在妻儿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下,沉重的生活负担并没有压垮这位66岁的坚强村民,他仍然养了三头猪、两头牛。通过“尖刀班”的工作,乡里将他纳入享受低保、易地搬迁、残疾人补贴等多种“精准扶贫”政策的范围,还为他配备了助听器,为他妻子定制了专用平板滑车,使他们一家过上了安定温饱的生活。2018年11月,中央精准扶贫专项巡视组领导下沉调研,到李美权老家了解情况后,送给他1000元慰问金,李美权说什么都不要,他笑着说国家对他已经够好了,不能再给政府添负担,在大家反复劝说下才接受了这笔钱。这个身残志坚、知恩感恩的山里汉子的朴素、开心的笑容,通过媒体传到网上后,感动了很多人。
从11月26日开始,到12月31日,太阳河乡公众号上持续发布各村的扶贫小故事,茅湖淌、青树子、柑树垭、头茶园、金峰山、双河岭、马林、宝塔岩、白果树、石林、茶山河、梭布垭、居委会,太阳河乡所有行政村和居委会的扶贫战贫小故事得到了一次集体性“亮相”。那些来自“脱贫攻坚战”前线的一个个朴实感人的小故事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既要用心“扶贫”,也要用心“扶志”。
太阳河乡的“扶贫”工作涉及方方面面,修路、通水电、通网络、危房迁改覆盖整乡整村,“精准扶贫”落实到户,因病致贫、因学致贫、因灾致贫,种种致贫原因得到彻底清理和逐一排除。在这个过程中,扶贫干部常常是“一旦走上扶贫路,三年驻村不得回”。最困难的是有时不仅得不到村民的理解和支持,还可能遇到重重障碍,为了解决问题,不知要用多少心思。正是一个个的用心“扶贫”,才能使全乡摘掉“贫困”的帽子。
乡党委书记张丽红常说“人穷格式在”,“扶贫”更要“扶志”。被太阳河乡公众号官宣的脱贫乡民,是实实在在需要帮扶的贫困户。他们陷入贫困,有着各种不得已的客观原因,但那些乡民并不是“等”“靠”“要”,而是非常勤劳努力。他们需要的是一双双能够将他们从贫困的泥沼中拉出来的手,一旦他们能够站起来,就可以迈开向前奔跑的步伐。在经过帮扶之后,不少贫困户斗志高昂,勤奋劳作,很快就摆脱了贫困,然后主动申请脱贫。茅湖淌村的段发文、贺月清、徐国泰等,都主动申请“摘掉”了贫困户“帽子”。所以太阳河乡公众号上讲述的那些扶贫小故事,其实就是一个个温暖人心的励志故事。
一个乡的“乡心”在哪里?就在党员干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落地生根处,就在一个个结对帮扶、同舟共济、砥砺奋斗的“扶贫攻坚”小故事中。
四、乡思寄处,笑颜如花
在冬寒渐盛的日子,远远的山巅上开始覆盖冰雪,而我的城市中心躺在崇山峻岭的温暖怀抱中,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雪花的模样。凭窗北望远山,我会不由自主地眼眶湿润,因为我知道,太阳河乡的高地已是北风呼啸、白雪皑皑、冰凌如刀。一群奋斗者正在风雪中奔波,在冰天雪地里绽放着一张张笑脸,那些笑脸在我脑海里重重叠叠,如同暖阳融化雪原,如同山花烂漫田野。那个《李美权的笑脸》的感人故事,让我想起了太阳河乡更多的笑脸,那些笑脸朴素、纯粹、温暖、明亮,让人难以忘怀。
在我的心里,一些七年前的笑脸已经定格成历史影像,那是太阳河人在历经沧桑之后,用漫长岁月雕刻出来的人生之光。去往宝塔岩村的山路十分崎岖,在一座倾斜破旧又暗黑的老木房里,90多岁的李元佑老爷爷,头上裹着白毛巾,走起路来颤颤悠悠。他吧嗒吧嗒抽着呛人的叶子烟,时不时地端起烧得黑乎乎的大搪瓷杯喝几口浓茶。他慢悠悠地给我们唱歌,唱着唱着,眼角不知不觉间流出了老泪,流着流着,他忽然对着我裂嘴笑了,无牙的嘴笑成了一个大大的窟隆,昏花的双眼笑成了两道溢出溪流的石缝。那笑容,应该是他经历了漫长的苦难岁月,在过上安定晚年生活的一次释放。在双河岭村斑竹园组的路边,我找到了70多岁的冷贤碧奶奶,这个经历过旧时代的乡村女性是从四川嫁到太阳河来的,她有着艰辛的人生。她的身材单薄瘦削得像一片竹子,见到她时她正背着一个小婴儿,牵着一个小娃娃,朝前蹒跚而行。我顺手帮她牵起了小娃娃,一路跟着她走回家,我说想听她唱歌,她暗黄尖瘦的脸上忽然绽开了孩童一般可爱的笑容,让我一度产生幻觉,这老奶奶年轻时一定长得很是美丽清爽。在头茶园村的一户人家,那位叫魏灯梅的80岁老奶奶,梳着顺溜的花白短发,衣着干干净净,在我恳求了很久之后,终于开口唱起了哀转婉曲的古老哭嫁歌。旁边的小辈听着觉得太哀伤,不让她唱了,她便把我们带到远远的田坎边,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坐下来,笑眯眯地给我们唱上几段。那时我蹲在她身边,仰头听她唱歌,看她满脸皱纹的笑容一圈圈荡漾开来,像一朵正在绽放的金黄色菊花,她仿佛回到了要出嫁的那一天,我竟然看得发起了呆。在梭布垭村,我遇到了一群男女村民,他们大都长得黑瘦又矮小,穿着打扮十分寒伧,但是贫困没有压垮这一群人,他们兴致勃勃地为我唱歌,讲各种笑话,十分恣意地大笑。或许他们正是用那样的无遮拦的大笑,来对抗漫长的劳苦岁月。如今,那些老人中的一些已经过世了,但他们那经历过苦难岁月的顽强笑脸依然深深地烙在我心里。那些健在的村民,当我再见到他们时,他们依然爱笑爱唱爱闹,但那些笑容里面已经多了许多平和与笃定,也多了一些满足和幸福。
一些笑脸,绽放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的热情,充满了暖意。9月12日傍晚,太阳河乡双河岭村红池潭碧波荡漾,在潭边生态茶叶庄园的小舞台上,当地民间艺人团队表演着文艺节目,我熟悉他们中的部分人。我坐在作家朋友中间,看着他们开心地笑着、唱着、跳着,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在轻轻地喊着:老乡们,我又来了,看到你们还是这样开心,我真高兴!9月25日中午,我从太阳河乡客运站门口下了车,走到友谊桥头,拿出手机一边拍录河水一边念念有词,身后传来一声招呼,我一转身,李昌平姐姐笑眯眯的圆脸闯进了我的镜头。我开心地大笑,立即跟上她的步伐,走进了乡文化站,看他们团队成员排练文艺节目。几个文艺骨干认出了我,开始用笑脸向我打招呼。次日傍晚,我走到友谊桥边的小广场,和几个老人一起坐在石阶上,观看乡民们跳扇子舞、打连响。那一群文艺骨干再一次发现了我这个外乡人的存在,见我在拍照,他们跳得更欢喜,笑得更开心。10月4日逢国庆小长假,我带着家人再次在雨中游梭布垭石林。到达赛歌台时,恰逢景区安排的乡民为游客唱民歌,我一眼就认出了穿着民族服装的他们,我立即停驻下来观看。两位漂亮的女歌师从一大群人中认出了站在对面的我,她们同时开颜而笑,双双向我挥手致意,如同两朵鲜艳的并蒂莲花,我也欢喜地挥手向她们打招呼。那时的场面,特别美好,特别温馨。
太阳河的笑脸也是青春靓丽的。太阳河乡文化站的谭艳是一个温柔漂亮、多才多艺的文化工作志愿者,她曾经是一名幼儿园教师。在新冠疫情期间,她在太阳河的鹅卵石上绘出一个个抗疫故事,那些独具慧心的抗疫石头画被收入了恩施州博物馆,我也因此事而知道了这个太阳河姑娘。初见谭艳,是在醉美太阳河文学笔会的欢迎晚会上,她既是主持人,也表演歌舞节目,她有着温柔的笑容、甜美的声音和婀娜的舞姿。再次见到谭艳,是9月25号下午。在太阳河文化站,她给几个一二年级的小学生排练节目,节目练完后又给孩子们梳头打扮。那时我看着她温温柔柔、笑笑眯眯地给孩子们一个个地梳头扎辫子,我决定帮帮她。我拉起其中一个女孩给她梳头,但是小姑娘瞅向我的眼神颇不信任,而看向谭艳老师的眼神是那么渴望,因为在孩子们心目中,只有美丽的谭艳老师梳的头最好看。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赶紧放手,小姑娘如释重负。谭艳看到这一幕,嘻嘻地一笑,那笑容更加甜美。再见谭艳,是11月中旬,她那时正下到双河岭村参加“尖刀班”的工作,得知我到了太阳河,特意赶回集镇请我吃夜宵。爱漂亮的她穿得很单薄,在寒冷的夜风中,她被冻得缩成了一团,但仍然乐滋滋地打开手机让我看她画的五花八门的石头画。在那些石头上画的全部是太阳河乡近几年的各种大事小事,全域禁鞭、厕所革命、回乡创业、抗疫防护、关爱留守儿童、校园安全警钟、反腐倡廉、垃圾分类……她说那都是她经历过或者参与过的。她沉浸于石头画的笑容,青春、美丽,充满了自豪感。我想,这样一个年轻姑娘都能把太阳河乡装在心里,太阳河乡何愁发展不起来?
孩子们的笑脸总是那么天真可爱,如同鲜洁的朝阳。9月26日清早,下了一整晚的秋雨渐渐停了,太阳河乡主办的一年一度的梭布垭十大拐自行车爬坡赛即将开始,我还在宽阔的集镇新街上寻找合适的拍照点。迎面走来一群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女孩子,她们就是前日在文化站排练节目的小学生,谭艳跟在她们后面。孩子们看到我,向我仰起了天真可爱的笑容,还亲热地和我打招呼。当小朋友们在舞台上跳起欢快的劲舞为300多名自行车赛手加油助威时,她们欢乐的笑脸就像太阳河乡山野里大片大片的粉红色野棉花,向阳而生,遇风而长,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从孩子们的笑脸上,我仿佛看到了太阳河乡的美好未来。
358平方公里,12个村和1个社区居委会,72个村民小组,2.4万人,这就是位于恩施市北境的太阳河乡。走进太阳河,我看到了时间的长度和空间的广度,看到了时空交织的每一个刹那间,阳光破云闪耀、花朵迎风灿烂。古老巴国开启的沧桑历史,依然留痕于漫漫巴盐古道和嵯峨壁立的雄关险隘。这个曾经贫穷苦难了几千年的鄂渝边界地,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山河壮丽、民情淳稳、生机蓬勃的中国新乡村。在它的乡园胜境中,含蕴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在它的乡歌飞扬中,深厚的人文根脉在不断地生长;在一个个扶贫战贫故事中,触摸“乡心”脉动,如闻中国心脏嘭嘭如雷的跳动声;那一张张笑颜,如花灿烂,就是乡思牵挂之处。太阳河,这个温暖的中国新乡村,正在“乡村振兴”国策的指引下,筑起展望未来的诗行,铺开扬帆启航的画卷……
注:此文已被太阳河乡政府微信公众号全文采用
2021.1.1 初稿
2021.1.5 二改
2021.1.17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