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远的愧疚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树上又挂满了灯笼;小区有的窗、阳台还晒出了腊肉、香肠;做生意的、开厂的,忙着送礼打点,祈盼来年照顾;闲得无聊的退休工人也忙着邀约老同学、老同事、老邻居……喝酒、打牌……春节又要来了。可一到春节我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心愿!
母亲一生都在一家织布厂工作。那时的织布机噪音巨大,说话凑到一起都听不清楚,加上又是三班制,连轴转,工作十分辛苦。
由于要抚养我们四姊妹,家里那时好穷!穷得连闹钟都买不起,更莫说手表了。因此,母亲上班走了无数次冤枉路——到厂上班,门房说还早呢!后来,父母节约了两年生活费,花120元,买了块上海牌手表。从此告别了看日出日落,问街坊邻居上班的日子。
“世上只有妈妈好”记得自然灾害时期,母亲经常把她上中班时的加餐,就是一份仅有盐味的红色小菜,重庆人叫“汗菜”端出来我吃。一到晚饭时间母亲就在垭口喊,三!三!我就知道是母亲端菜出来了。以至于后来母亲上早、夜班,我也习惯性等母亲的喊声。
父母退休后,大多数时间和我一起生活。2007年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居无定所”了。有时去兄弟那儿住几天,有时到大姐那里呆几日,有时又回到南坪我家单独过。(我那时在浙江上班)
由于担心母亲一个人居住的安全问题,(母亲当时已经78岁了),几姊妹只好送母亲去养老院生活。
期间,几姊妹也曾把母亲接回家来轮流照顾过,但终因“力不从心”,还是把母亲送回了养老院,请人护理。
其实,母亲是极不愿意进养老院的,但子女们也无法呀!除患病长期卧床的兄弟外,其余都是耆老之人,且患有高血压、糖尿病、脑供血不足等基础性疾病。
但每次去养老院看母亲,我都好纠结、好无奈、好难过!言谈中,母亲有意无意间总想我接她回家!尤其去世前一年更加强烈。但最终未能如她所愿——居家养老。
居家养老困难太多。最后一年母亲一直卧床不起,屎尿都要人伺候,以我们几姊妹的身体状况,还要伺候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而且,即使请人护理,护工在哪儿住,也是一个大问题。几姊妹住房都不宽。
姊妹几个也想过单独给母亲租间房子,请人护理,姊妹们轮流照顾。为此,还去找过房子,但最终“困难”太多,还是没把母亲接回来。
我还想过把茶园一套未装修的房子,装修出来让母亲住,并请个人护理母亲。但钱还没腾出来,母亲就走了。
我和母亲最后一次对话是母亲去世前几天。有天我去看望母亲,母亲说“三,恐怕我这个病医不好了。”我安慰她,说:“不会的,往次生病比这次还严重,你都挺过去了,这次一定能挺过来的。”我还鼓励她说,等过几天,我去买辆车,春节送你回老家玩玩!母亲当时头脑清醒,高兴地说,“好!”但其实母亲心头有数,我临走时,母亲拉着我,让我告诉照顾她的那个护工,无事多来瞧瞧!
离开母亲时,我摸着母亲的脚,脚好肿,伴有乌斑,已经没有知觉了。但感觉母亲精神尚好,心里愿意母亲好起来。第二天我还买了两瓶人血白蛋白给养老院送去,让养老院给她输,以增强母亲体力。
第三天中午接到养老院电话,说,我母亲不行了,让我快去养老院。当我赶到养老院时,母亲已不能言语了。
可恶的骚扰电话!那时骚扰电话就很多了,接烦了骚扰电话,不熟悉的电话一般不接(现在也是这样)。但我留有养老院院长,护工电话,可那天养老院是用办公室电话打的,我以为又是骚扰电话就没及时接,最终没能给母亲送终。
奉劝还在尽孝侍候父母的人,只要还有一点办法都不要把父母送到养老院去。你的父母老了,尤其是丧失了自理能力,在养老院一点尊严都没有!一个才出来“混”的的护工也可以对你父母呼五呵六,甚至辱骂敲打。而无论你父母曾是工人,是干部,是曾经领导过几百上千人的厂长,一视同仁。除非你很有钱或很有权!
中国的养老事业才起步,护工素质普遍低下。她们大多是没有经过培训的农村妇女。喂饭,一把匙子,一张帕子,一边大匙大匙地喂,一边不停地抹老人吞咽不及流出的汤汤水水。清洁,一张抹布,抹了嘴巴抹桌子,抹了桌子抹马桶不是新闻……
不管你出多少钱:公开的,私下的。家属在时,端茶递水;家属走了,百事推诿。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她们都是一些素昧平生的人啦!
养老院墙上贴的“替儿女尽孝,为子女分忧”是想想,是招牌,是口头承诺!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每思《陈情表》中的李密,为了赡养祖母,面对高官厚禄、州县逼迫,能以“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为由,辞不就任;而余则以身体不好,住房狭窄为由,未能顺从母亲最后的心愿——回家。如今想起仍然愧疚、仍然自责、仍然“悔不当初”!
母亲那代人大多有几个子女,老来尚且孤独,想想作为独生子女政策的先行者,终结者的老年生活,后背都瓦凉、瓦凉的……
正月初二是母亲生日,特撰此文缅怀天堂里的母亲。
庚子年腊月二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