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
邹洪达 生于 1954年,四川人,本科毕业,1971年6月在云南孟定农场(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七团)副指导员。八年后返城在成飞工作,退休后在成都东科信航空自控设备公司工作。喜欢读书爬格字,酷爱文学!

云南兵团知青轶事
作者|邹洪达(四川)
苗溪探监记(一)
那是1990年的一个寒冷阴霾的冬天。我趁到雅安174厂出差的机会,去苗溪监狱看望一位正在狱中服刑的孩时伙伴、支边战友刘仕国(小名小黑)。
坐在小黑弟弟的摩托车后座上,出雅安174厂,经雅安城,再沿着川藏公路西去。公路两侧万仞高山默默耸立,陡峭的山壁直刺青天。头上悬着的巨石似摇摇欲坠,脚下深渊百丈,山涧湍流不息。“超车扣证”、“急弯缓行!”,……一块接一块的行车警示牌眶入眼帘,令我心悬胆颤。我紧紧地抱着刘弟的腰,不敢有半点放松。崎岖的山路在濛濛雨雾遮裹中,显得尤为漫长延绵。车在“飞仙关”告别了川藏线,驶入芦山县公路。
山峦渐渐隐去,雨霁雾散,天空豁然开朗。车下的路面也突然变得平整坦荡了,然而没走多久,却又是急弯陡坡,颠簸不平了,且尘土飞扬。约一个半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631机械厂,即苗溪监狱。
监狱门不是很宽,也就六丶七米吧。门边一侧是普通的红砖房墙,另一侧是许多间临街相连的一个个小铺面。一块白底黑字的“苗溪631机械厂”大木牌挂在门拄上,十分醒目。看不见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更不见碉堡电网,门大敞着,竟然空无一人。初来乍到此地,如无人带领,恐怕很难猜到这里是一座关押几百名犯人的大狱。
这时,门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干净利落,很白净的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笑盈盈的接过刘弟递上的烟后,热情地用普通话连声对刘弟说:“你哥在里边,进去嘛,进去嘛”。见他那轻松悠闲的模样,我猜想,此人一定是这里的干部。谁知待他走后,刘弟便对我说,他也是一个犯人,在这里呆了许多年了,他是个陕西人,是犯人头。我暗暗有些吃惊。大概受了那犯人的感染,我们毫无顾忌地径直往里走。当我一只脚迈进大门时,猛然发现脚下的水泥路面上有两条粗粗的红漆线,两线之间“警戒线!”三个大字依稀可见。顿时,我心头一震,警觉起来,“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进去,这虽然没有人守,但毕究是监狱,进去了会不会说不清楚啊”。
想到这,我连忙上前拉住了刘弟,停下了脚步,等候有人出现。片刻后,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走了出来,我们急忙上去询问。那妇女十分爽快地接过刘弟的驾驶证去房子里登了个记,然后摆摆手,对我们说,进去吧。 顺着门边的房子往左拐后,见是一块平坝地。走在前面的刘弟扭头对我打了个招呼去上厕所。我独自站在坝子边上等候。
这时,有些人稀稀拉拉地从我面前走过。突然,从旁边斜刺冲过来一个人,喊着我的名字,一把拉住了我。定睛一看,竟是小黑!只见他身穿件蓝色的旧衣服,前襟上拼缝着一溜黄布条,下身笼着条大裤脚,足下蹬着双绒布鞋,一身从上到下都糊着黑乎乎的油垢。脸庞更加黑瘦。光头上有些才长出不久的头发茬。他两眼闪着兴奋的亮光,激动得似颠若狂。他紧紧拉着我的手说道:“你是我到这边后第一个来看我的朋友”,“我正要去上班就看到你了”。刹那间,久远往昔的记忆犹如电影回放般,即刻在我脑海里不停地翻滚浮现……。

苗溪探监记(二)
二十多年前,我和出身革命军人家庭的刘小黑同在一个孩子堆里厮扯大,我家住330栋,他住军代表家属楼331栋,两栋紧挨着,他住那楼小,孩子少,他就和我们楼的小孩一起玩。小黑比我大一岁,高一个年级。小黑为人机灵,身子瘦小,却很敏捷,他生性直爽、话多、倔强、顽皮、脾气比较火爆。他在我们孩子堆里,经常和人发生摩擦,他打起架来,不要命似的,不依不饶的。他打不赢时,就拣石头砸对方,或者用牙咬。久而久之,大家都有点怕他,名声也就渐渐大了起来。
那时,我们住的楼房后面不远,隔着一条小河,就是医院住院部的厨房后窗。厨房里面,紧挨着窗子放了个大案板。有次,厨房里面的炊事员刚将蒸好的一屉馒头放在案板上,转身去取下一屉馒头时,小黑趁炊事员不注意,迅速地将铁丝伸进厨房后窗,猛地插出一串馒头来,埋头跑开。大家伸出手,抢着问他要来吃。可见,小黑个子虽小,胆子却很大。那时,我们还经常聚在一起和转业兵打架。小黑的父亲是空军派驻132厂的副总军代表,是个很小就参加革命的老八路。他爸是李先念的部下及同乡人。他爸个子不高,略黑,很结实,嘴角边有一道一寸多长的月牙形疤痕,非常醒目,那是和敌人打仗时留下的。他爸对外人很和善,举止沉稳,为人非常正派,思想很正统,每次他爸见到我,总是教育我要学好。
他爸在家对子女管教非常严历,为此,小黑也没少挨他爸的打。当我们小学还没有读完时,就赶上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闹革命,从1967年停课到1969年党的九大后复课,我们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我们没有正常上课。那时,我们无所事事,几十个孩子整天扎堆在一起。要么分成两群打泥巴仗,要么斗鸡,或下河捉鱼。我们还在楼后的空地上,抢地盘,挖地种菜,小黑抢的地盘很大,种了茄子、丝瓜、空心菜等不少菜。我们还经常在街上东游西逛,看热闹,瞎胡混。那年代的“读书无用”论,深深地影响着我们。在那“造反有理”、“文攻武卫”、夺权、斗、批、改等大背景下,我们稀里糊涂地,草草结束了学生时代。
1971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来校招人。小黑他爸,做为老军人、老干部,想到兵团是部队编制,军事化管理,可以很好的锻炼培养人,加上要响应党中央上山下乡支援边疆的号召,起好表率。就让小黑和我们结伴去了位于云南省耿马县孟定坝的生产建设兵团二师七团。我去后,分在了电站一连。他先分到了三营一连。我们不在一个营,但两个连队相距不太远,约四公里左右,并且同在一条山沟。小黑到云南后,在连队里,不太安分,经常偷鸡摸狗,惹事生非,涣散懒憜。记得,有天我去他那玩,晚上住他那,我一个人很早就上床睡着了。
半夜里,突然被他叫醒,睁眼一看,地上摆了一大脸盆鸡肉,刘麻子丶游拐子,还有昌娃子,老许都在。我们几个人便蹲在地上,围着那个又洗脸丶又洗脚,又盛饭的大脸盆,狼吞虎咽地很快将那盆半生不熟的偷来的鸡吃了个精光。小黑的表现着实让连队领导头痛。后来,将他一个人调到了三营八连。那是个被称做娘子军连的橡胶连队,离小黑原来的连队约十来公里。那连里大部分是女上海知青,还有几个成都苏坡桥中学去的男女知青,男生很少。在1991年四川人民出版社为纪念成都知青支边二十周年出版的《青春无悔》一书中,三营八连的薛常智记述了小黑当年在那连队里意欲与上海知青打架、偷莴笋的情节。营里将小黑调去那里,用意可能就是把他和团伙拆散,让他孤掌难鸣,成不了气候。我后来也随排调去了位于下坝的大战农田指挥部四连。
这样一来,我俩相距20多公里了。又没有公共汽车相通,见一次面,要徒步几个小时,我们见面非常困难。每次见面,都会象眼前这样,欣喜一番,然后聊个没完。
记得有一次,我很悲观地说到:“咱们青春大好时光就白白地抛在了孟定坝”时,他说:“时间?时间对我们有什么用?时间对我们来说一钱不值!”。他的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话,更加重了我对现实生活的悲观和对前途的绝望。很长一段时间,我落落寡欢,情绪消沉低落。当时,我们和大多数知青一样,沉浸在无奈、无助、无望的心里阴影中。就这样,我们各处一方,在寂苦的生活中领悟人生,摸索着自己的人生道路。


本期审核:王文(中国)
本期总编:静好(英国)

注: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