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见烟花绽放 (散文)
文/钟春香 诵读/知一
以那么努力的姿势向上燃烧,烟花的绽放就是烟花的死亡,转瞬即逝,只为博得你一笑。那么多烟花在村庄的上空,在无数家庭的门口、院落里,腾空而起,只为聚焦你的目光,只为表达相聚的情愫。但这么短,你刚看到烟花的烂漫,烟花就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快乐总是那么少,烦恼总是那么多,所以人习惯自己制造快乐。比如小孩子通过燃放烟花,比如男人们通过吃吃喝喝,比如女人们通过展示厨艺迎来赞美。烟花与鞭炮放了一阵又一阵,女人弯着腰身,为了得到儿女的一声夸赞,为了树立在家庭里的威信和资格,她一次次拖拉着病腿,缓慢地登上台阶,又走下台阶,只为可以到灶屋里做一次主角。

除夕的暖阳,打在女人灰白的头发上,半生已过,如果还有什么值得交付,那就是她可以像烟花一样美丽地腾升在家庭的上空,哪怕下一刻就是粉身碎骨。她走路都成直角的腰身,不让任何人帮忙,自己端着面盆,下一个台阶喘一次气,上一个台阶恨不得将整个身子押上,而手臂又不能不扶着门框,以支撑自己起身,——她的倔强沉重如山,凭你磨破了嘴皮,她都要坚持这么做。
只好依她了。所有人都这么说。小孩子在院子里疯狂地摔着噼啪作响的小炮竹,几只麻雀在黑色的枣树枝上跳来跳去,天蓝得像一面水晶,一缕和暖的风吹来,让人觉得倒真有春天的气息了。有人说,为什么依她呢?因为人的身体,像世上的其他东西一样,你不用、不锻炼,它就真变得石头一样沉了,时间一长,她不垮下去才怪呢?而她又是那样的脾气——

没有人接话。但我好像看到身体正与时间进行着一场殊死的较量,任何人没有权利说服她去认输。当那么多包子、饺子、丸子、肉……被她摆上餐桌,所有人围着她团团而坐,小孩子张着手去抓喷香的食物,儿女们品评着饭菜的口味和咸淡。她坐在中间,被饭菜和人的气味所包围,袅袅而上的水蒸气,让每个人的脸都如梦如幻,她袖着手,两眼虚空般望出去,突然有种做梦的感觉。
鞭炮与烟花在门外此起彼伏地炸响和腾空。火树银花不夜天,烂漫的烟花似乎在加深做梦的感觉。一年来最难忘的事情摆上了台面,所有人将酒杯举起,为一年来的辛劳和成绩干杯,所有人将竹筷伸向碗盘里的鱼和肉,所有人都大声地说笑,只有她不说一句话,独自深深坐,任凭热闹将她托起,她只想成为那颗不愿被时光之河冲走的石头。

宴席散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散发一种腐朽的光。她从腐朽中起身,伸出去的手,将一只只脏污的碗、盘子和竹筷一起推到滚烫的热水里,——新一轮的活计又要开始了。只要她在,活计永远就没有完,这沉重的肉身,这缭乱的人影,真是前世的债主,但面对这些债主,她却怎么都恨不起来,倒有丝丝缕缕的不舍。
烟花那么美,孩子们一次次抬头看,她与女人们站在门口,倚着门框向外望,向头顶的天上看,万紫千红正绽放在高远处。我看见烟花绽放,目光尽处,永无止境的是什么,是这仰望向天的姿势,还是这深沉如地的承载?但这一刻,我在这里,她也在这里。



【作者简介】
钟春香,山东省作协会员。出版长篇小说《胭脂红》,小说曾发表在《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小说月刊》《四川文学》《黄河文学》《当代小说》《啄木鸟》《金山》等杂志,其散文、小小说多次获得全国性奖项;短篇小说《追风》《逍遥游》,分别获德州市第二届、第三届长河文艺奖;散文也多次获奖、入展。


【主播简介】
知一,一个七零后的女子,喜欢魏晋名士的风度,喜欢在文字里流连忘返,喜欢像徐霞客一样做个背包客,心中既有诗更有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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