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铭

作者/诚弈

     我有一铜墨盒，上盖正面刻有四行十六个字:“孔鼎汤盘，文琴武剑，曾三颜四，禹寸陶分”。我只知道“文琴武剑”的意思，其它三句不知所云，查询资料得知:孔鼎，是指孔子六世祖孔父嘉所铸的鼎，以纪念他的接连辅佐了宋国的三个国君的父亲；孔父嘉的父亲官做的越大人越谦卑，所以孔父嘉在烧饭煮粥的鼎上刻“一命而偻，再命而傴，三命而俯”，意为“第一次让你当官的时候要低下头，第二次就要把背躬起，第三次连腰都要弯下”，一副谦恭的形象，但不知是在君前还是民前。汤盘是商代先王成汤洗澡的盆，他在盆的边缘上刻了“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九个字，以坚持日日沐浴其身以去垢，推言人要像洗澡那样天天以改其旧染之陋习而自新，不可间断。曾三是说曾参“吾日三省吾身”，颜四是颜回“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四勿”；禹寸陶分出自晋朝陶侃的一段话:“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恍然大悟，原来墨盒上的这些字是读书人共用的座右铭啊。

     铭，《词源》释义有二，1，记载，镂刻；2，文体的一种。古代常刻字文于碑版或器物，或称功德、或以申鉴戒。 “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

      出土的青铜器上铭文多数是称功德的，如大克鼎就是西周孝王时名叫克的大贵族为祭祀祖父而铸造的，290个字的铭文从内容上分两段，第一段是克对祖父的颂扬与怀念，第二段是册命辞，记录周天子对克官职的任命和赏赐。

      刻在器物上以申鉴戒之铭，是将每一个器物从功能、外形上说开，寓某种道理于其中，使人们在使用这些器物的同时看到这些文字，从而实现教化。据载周武王铭凡十七，所用所见之物无所不包:床、窗、门、鞋、衣带、手杖、弓、剑...等等，《盥盘铭》是周武王铭于洗脸盆上的，见于《大戴礼》:“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意为“与其淹没于小人中，不如淹没于深深的潭水之中；淹没于潭水之中还可以游出来，淹没于小人之中就不可救治了”。其中的深意是人与自然的抗争还有获胜的可能，而与人类自身的恶群为伍，沉溺于其中是无法自拔的。自省人类的劣根性之难除。此外，还有席四端铭:（前左）安乐必敬，（前右）无行可悔，（后左）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后右）所监不远，视尔所代。杖铭:恶乎危于忿疐，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权衡铭:夫审轻重，莫若权衡，正是正非，其为贤明。物与铭文对照，都可明白其中寓意。而周武王的《几铭》:“皇皇惟敬口，口生垢，口戕口”，其中的“口”是文字还是方框，成为数百年来学林的一公案。有人说“□”是阙文，不是“口”字，因为“口”与“几”没有关系。也有人考证是“口”，且理由充分:一，“几”乃“倚几”之“几”，古人“倚几诵训”，其事与“口”相关，故《几铭》以慎言语；二，“几”又为“案”，案为古人据之饮食之具，“口”又指“口腹”，诫“口”是节“口腹之欲”。这样“口”与“几”之间就有联系了。《几铭》的意义也就明了了，就是慎语言，节食欲，祸从口出，患从口入。的确，作为家长在孩子面前要慎言语，作为教师在学生面前要慎言语，作为公众人物面对媒体更要慎言语，不能凭一己之见，一时之感而信口开河。

      “自铭以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这是墓志铭的作用。但墓志铭有盖棺定论的性质，究竟该写些什么，也颇费心思，因为“先祖无美而称之是诬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所以，为了避诬和不明，坟地里的墓碑上都是姓谁名谁，生于某年月日，卒于某年月日。偶有例外则不落俗套。古希腊数学家丢番图的墓碑上刻着:他生命的六分之一是幸福的童年，再活十二分之一，颊上长出了细细的胡须，又过了生命的七分之一他才结婚，再过了五年他幸福地得到了一个儿子；可这孩子光辉灿烂的生命，只有他父亲的一半。儿子死后，老人在悲痛中活了四年，结束了尘世的生涯。死后也要给人留下一道难题，一点精神财富。而开普勒自己撰写的墓志铭就像一首诗:我曾测量天空，现在测量幽冥。灵魂飞向天国，肉体安息土中。

       后来铭成为一种文体，人尽皆知的《陋室铭》是其中的上品，全文仅八十一字，着重在表心迹，陋室之可铭，在德之馨，不在室之陋。今有好事者仿之，有《陋妻铭》问世，调侃而已，境界就相去甚远了。

     《宋史.吴玠传》有这样的记载:“玠善读史，凡往事可师者，录置座右，积久墙牖皆格言也”，座右铭之出处是否源于此，我不曾考证。以格言为座右铭，也不一定铭刻于座右，但确曾为世人所乐为过。周恩来胸前佩戴的“为人民服务”的徽章，是他一生的写照；卢嘉锡的座右铭是:“吾日三省吾身，为四化大局谋而不忠乎？与国内外同行交流学术而乏创新乎？奖掖先进不落实乎？”，充分体现了对祖国科学事业的无限忠心和赤诚。魏书生老师要求每位学生自定一个有三项内容的座右铭:一，自己最崇拜的人的名字或照片；二，自己要追赶的同学的名字；三，针对自己弱点写一句医治这一弱点的格言。魏老师说，这样的座右铭，会使学生天天看着充满深刻哲理的话，想着以伟人或杰出的人为榜样，教室里就像有几十位老师在做学生的工作，教育效果怎么会不好呢？

      芸芸众生，人各有名，亦各有铭，或高深或肤浅，或圣言或俗语，或严肃或幽默，或励志奋发，或看破固穷，不能穷举。家有家风，民族有传统，在加强法治观念的同时，也应该重视文化传统的自我约束，一国之民，一家之人，应以共同的价值取向、道德标准、共同的行为准则为座右铭。如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已深入人心，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秉承共同理念，目标一致，劲往一处使，我们的国家就会更强盛，小家更幸福。

     最后，将北宋寇准的《六悔铭》抄录如下，供见者品味:

官行私曲，失时悔

富不俭用，贫时悔

艺不少学，过时悔

见事不学，用时悔

醉发狂言，醒时悔

安不将息，病时悔

注：参考

1  《文心雕龙》文体论之铭箴

2  《数学之旅》

3    网络资料

作者简介

李朝胤，笔名：诚弈。中学教师，从教四十多年。平时爱好文学创作，喜欢阅览和读史。偶有所感，即付诸笔端。有作品见诸于网络平台和纸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