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马勺

望 京

      小时候，农村穷，很多生活必需品只能就地取材，自己加工。单就舀水的马勺，什么材质什么样子的都有，从使用的马勺，就能看出庄户人家光景的歪好来。一般的人家，拿葫芦开瓢，轻便好使，但不结实，容易损坏，稍微讲究一点人家，拿一块上好的木头凿凹为勺，比较耐用，就是太笨拙了些，再好一点的人家，去街上买个铁马勺，顺手好用，就是容易生锈，光景上好的人家，才用得起铜马勺，不仅好看耐用，还不易生锈和损坏。我记得全村只有一户高姓人家才有一把金光灿烂的铜马勺，村里人很是羡慕。这把马勺，熟铜锻造，金光闪闪，口径大、膛很薄，盛水多。五岁那年，我跟着母亲去高家窜门，一眼就看见瓷瓮上挂的铜马勺，不仅亮眼，还能照见我的人样子，十分好奇，每次去都要把铜马勺当镜子，看自己夸张的嘴脸。

      高家是村里像样的人家，有铜马勺为证。高家的主事人高老汉，精明能干，中等身材，头扎白羊肚子手巾、宽带系腰、绑裤腿，稳重慈祥，深受村民爱戴。建国之初，一户赵姓人家要迁回原籍，年轻的他就买下赵家四合院，自费为村里办起了学校，为了让更多的孩子都能有学上，他把自己家里能用上的东西都拿到学校，包括这把铜马勺。方圆二十里的村庄，很多人家，也把孩子送到这里习文认字，学生娃渴了就饮一口铜马勺里的水，神清气爽，继续读书。多年以后，年事己高的人，还记得村小那把铜马勺。

    不仅会办学， 高老汉还会熟皮子的手艺，每到伏天，水缸泡着许多羊皮。缸里的溶液是以铜马勺每勺五斤五斤地精确计量取水，按照比例兑适量明矾、食盐、黄米秘制而成；而且是用这把铜马勺直接取得泉水倒瓷器中端回来。多少人不知道高老汉为什么不要木桶挑水，其实他这样做是有科学道理的，瓷和熟铜性质稳定，不会对水质造成污染，保证了皮子在溶液中浸泡几十天而不掉毛。皮子种类不同浸泡的天数不同，每天大中午要把水缸里浸泡的皮子上下翻搅一番，观察皮毛变化，整个过程叫“熟皮子”。周围几个村子数他水平高，上门来求他的人很多，老人家总是乐意代为加工。熟好后把皮子拿出来晾干，放上卫生球存放一段时间，再淋上酸菜汤让皮子软化，用自制的锉刀，挫掉皮子上多余的杂物，最后成了熟皮子，柔软光滑，白格生生、顺得溜溜，不管那个角度提起，毛都垂直向下。老伴一手好针线，自己剪裁，自己缝制，制成的皮袄皮褂子是当时有名的奢侈品，尤其是白绵羊“羔皮筒子”。

     高老汉在村里威望高，能说大事、了小事，谁家有矛盾，都叫他去了，大家听了老人的拨教就能明白事理，心里亮堂的像他们家的铜马勺，遇上个别不懂理的牛筋疙瘩，老爷子引经据典、比长比短，就像“熟皮子”一样把这些人调教的乖巧听话。老爷子经常用他家铜马勺给人打比方，他说马勺是熟铜的，没有一点杂质，膛薄肚大盛的东西多，所以常年金光灿烂，能经得住磕磕碰碰，使用寿命也长，做人也一样，少点私心杂念，多点包容，千万不敢碗大膛宽捞不下一根面，那样就容易和家人、邻居发生矛盾，由于人气好，见识广，村里大人孩子都爱往他家跑。特别是雨雪天，炕上地下都是人，老爷子一边干活一边讲故事、拉家常。来人说的口干舌燥了，就端起那把铜马勺喝上几口。

    高老汉人勤快，水缸经常满满的，孩子们舀水都能够得着，所以我们扇宝打瓦的“战场”就经常摆在他们家附近的石巷里，石巷的地面是石头铺成的，能经得住孩子们的石砸瓦打瞎折腾。扇宝打瓦都是体力游戏，一会就热汗直流，渴的不行了，就直奔高老爷子家里，端起铜马勺牛饮一顿。孩子们总是用脏兮兮的小手，一手向上握住铜马勺勺把，一手托住勺底，高家女主这时就会笑着说，慢点喝，别呛着，看把孩（xin）儿渴的。用这把铜马勺喝水，一年四季，没见谁喝坏过肚子。昨天，我上百度搜了一下，才知道经常使用铜器，可以补脑、软化血管、造血、抗衰老、抗癌、抗感冒，抗风湿等，原来铜马勺有这么多的好处，只可惜城里人住进了楼房，没有山里的泉水，是各种管子输送的自来水，铜马勺就派不上用场了，只能作为美好的记忆，一天的忙碌之后，泡一杯清茶，慢慢地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