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候潮门》
文/ 史德虎
岁月如梭,消逝的已经消逝,
遗忘的已经遗忘,
留存在脑子里的记忆也在慢慢磨损,直至消失。
(一)
我出生在侯潮门,对候潮门有特殊感情,小葛晨光所见所闻总是记得蛮牢,庚早我要说说候潮门滴事体。
候潮门滴历史还蛮有说头,
杭州十座城门,候潮门就是其中一座,候潮门外酒坛儿,指的就是葛里。
以候潮门为中心,往北是望江门();往南是凤山门(凤山门外跑马儿),往西中山南路,东面铁路。
拉葛晨光,绍兴老酒运到杭州全靠船,各种装老酒滴船都停勒候潮门滴河港里,木姥姥热闹,酒坛儿之谣美称就是说滴葛里。
其实候潮门只有一条不宽不长滴马路,也就百十来米长, 当年江城路拓宽说是要改成绿化带,让我们都搬迁到其他地方,但是二年后在原拆迁处升起了一座楼房。
候潮门周边有候潮门直街,候潮路、穴城里等,葛卯滴侯潮门已经彻底变了样,老底子滴东西唯有一顶桥取名“候潮桥”,还有“候潮门社区”,其他荡然无存。
候潮门顺手边是城墙,但是全是泥城墙,不晓得城墙滴砖头都弄到那里去了,城墙东边是城河,最早葛晨光河上是一座板桥儿,日子一长,木头慢慢烂掉,后来改成预制板桥,西面是江城路,江城路往西是凤山门小学,地名叫南兴加儿巷,以前没有这个地名,可能葛条巷比较短,只有几十米长,不可能有二个兴加儿巷,于是就加了一个南字,从此就多了一个兄弟。杭州江城初级中学,杭州最大的肥皂厂(杭州东南化工厂)还有后勤部都在候潮门的西北面。
候潮门城河东面直河头路,顺着葛条小路,沿途有杭州油脂公司,油脂公司隔壁候潮路小学,再往南走是铁路,南通钱塘江大桥直通萧山,往北是上海方向。
候潮门还是蛮热闹滴,最早是泥路,后来改成坦克路,就是一小块一小块毛镶石头儿拼成滴马路,黄包车、三轮车拉过,灰尘不多,汽车开过,篷起滴灰尘要说多少窦就有多少窦,后来葛条马路浇了柏油,江城路后来改成水泥路,浇葛条马路我亲眼目睹,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用木板隔开,用黄沙、石子、水泥拌好铺上去,葛就是混泥土,浇好盖上草包,到时候浇浇水,几天以后,一条洋灰马路就完成了,灰尘就少了木老老,后来葛条路改成江城路,一直叫到葛卯。
虽然门牌上写的是候潮路,平常晨光我们都叫候潮门,叫习惯就改不了了。候潮门葛条马路不长,一百米都不到,但是,马路二边店面不少,酱园店就有五爿,翻过桥,直河头口子有一家,我只记得酱园店滴大儿子叫元儿,桥脚边葛爿酱园店有二个女儿,“大阿咪同小阿咪,再过来滴一爿酱园店老板叫“延金老板,我家隔壁酱园店是“同和里”,候潮门往西驾手转弯(左手转弯)往南大概四、五十米葛爿酱园店老板姓“来”,地方倒不大,五爿酱园店,看来人气蛮旺。
豆腐店、面店,杂货店,肉店、剃头店等等,记得有一种兔儿头,五分一只,绿豆芽儿麻酱凉拌面,葛种吃食,我是没有福气吃滴,没有钞票,只好看看,江城路与候潮门拐角有个摊,是永方娘舅开滴蜜饯摊,糖水梅子,泡勒小玻璃杯里,一分一颗,味道蛮赞,一般情况下,一分钞票还要想想清爽再买,姜家滴糖甘蔗档次蛮多,一分、二分直到五分,价格不同甘蔗滴大小就差木姥姥。
每天早上滴候潮门路滴二旁边,,各种摊儿排列有序地摆在地面上,卖啥西滴都有,连卖古董滴摊儿都有,各种蔬菜,都是附近半工半农半居民自己种滴。
最值得一说滴是“宽心园”茶馆,茶馆老板叫李宝奎,茶馆隔壁就是我家,只隔了一块极薄极薄滴板壁,晚上睏勒眠床高头还好听大书,因为板壁高头有洞儿(木板上滴章结掉了,留下一个个洞眼,闭上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看大书先生说大书,我想葛是最高级别的听客。
天不亮茶店门口已经候了蛮多老头儿,等茶店老板把门开开,大家就耐悠悠地走进茶馆店里,寻个位置坐落,都是左右邻居,蛮熟滴,也有稍微远点儿滴,一张张八仙桌基本都坐满,葛晨光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说窦头天话,马路消息,道听途说,张家长李家短,各种新闻、笑话听听蛮有味道。
下半日,茶馆店就热闹了,大书开场,大书先生把惊堂木一拷,开始说大书,葛晨光在坐的人都蛮听话滴,紧急停止聊天,洗耳恭听,认认真真滴听大书,葛本大书说光,再换一本,说滴都是梁山好汉、七侠五义等,后来说铁道游击队等现代内容滴大书,大书先生在说到关键时刻,他把惊堂木一拷,各位听客,要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明早会。
说大书滴归说大书,收茶钿滴归收茶钿,伙计一手托个盘儿,盘儿里一块抹布,肩膀高头搭一块毛巾,绕了茶桌开始收茶钿,边收茶钿边喊,“一百、二百”,老底子一百就是一分,茶钿才几分钱,还要分期分批绕着茶桌收茶钿,
是不是增加氛围,我不得而知。
一壶茶钿不贵,几分钞票,
要提供场地,座椅,人手一把茶壶,一只茶杯儿,伙计时不时地来加水,一把大铜壶高高抬起,壶嘴里的开水直冲茶壶,里面的茶叶被突如其来的开水冲撞的晕头转向,就要这个冲击力,茶叶才能全方位受到开水的洗礼,也许是给听客一个噱头,展示一下功夫与技艺。
文革前说滴大书大都是“七侠五义”、“三国演义”、“水浒英雄”等等,后来改成“铁道游击队”、 “敌后武工队”等抗战故事,文革时什么事都会发生,大书先生正津津有味地讲着讲着,突然他座椅的后背木板窗被砖头咂着,所发出的声音
真的很吓人,大书先生只能忍着,稍等片刻定定神再继续讲他的大书。茶馆店老板赶紧追出去看个究竟,那里还有什么人影。
爱好养鸟的人士,总会提着鸟笼,晃晃悠悠地进了茶馆店,找个适合放鸟笼的位置坐下,几个养鸟朋友都是老茶枪,凑在一起话就多了。有画眉儿、黄头儿、竹叶青等鸟,鸟笼儿只只制作精良,每只鸟笼都不一样,一只比一只好看,一只比一只考究,喂鸟的餐具烧制的更是小巧玲珑,以景德镇的居多。每天都有斗鸟比赛,可能也有赌博现象,我想。

每当斗鸟开始前,茶桌四周围观滴看客都屏住呼吸静候着,当二只鸟笼面对面地摆好,鸟主人各自把鸟笼上面遮住的笼罩小心翼翼地拿掉,二天不曾见面的黄头儿急不可耐地跳到鸟笼正面隔离面,一场鸟死鸟活的争斗,互不相让,最后的结局双双都挂彩,满脸血迹斑斑,鸟的羽毛被鸟喙啄落,飘落在茶桌上,轻轻一吹,飘飘荡荡,直落地板上,斗鸟结束,一切回复平静,闲聊,大头天话,爱怎么说随便。
破四旧时,茶馆店里也会碰到红卫兵来扫荡,鸟与鸟笼,统统被扔到窗外,我家住下坎子(平房下面一层),那时候我也不怎么喜欢养鸟,也不怎么关注鸟笼,想想可惜了,检回来多好!现在成古董了。
茶馆店里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民间高手不在少数,谁家小孩手脱臼了,大人领着孩子到茶馆里来询问,谁能帮帮忙把我家孩子脱臼的手上上进去,这时热心人就会说:“请传富伯来就可以了”,更有热心人会跑到马路对面的兴加儿巷里,把老伯请来,传富伯会轻轻地捏捏脱臼部位,口里喃喃自语,不要怕,不要哭,马上就好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老伯用那极其熟练的动作,就把脱臼的手上进去了,有的为了感谢老伯,送上一包烟或者一瓶酒以示谢意,但都被老伯谢绝,他每次都分文不取。左右邻居及附近居民都很敬重老先生。
候潮门的东面有条河,都叫它城河,河不宽,十米左右,水也不深,最深处没过我头顶,我们总觉得葛条河蛮特别,冬天河水是热滴,河面上热气腾腾,如同有人在河底烧火加热,河水清澈见底,有一本朝鲜电影上所描述的:“清澈的池塘绿波荡漾,传说是仙女梳妆的地方”,他说的是池塘,我说的是河港,每个河埠头各有特色,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整齐划一,一档、二档,最多三档,设计师们考虑极其周到,水位高低都安排就绪,水涨时最上面台阶淹不了鞋底,水位底时,第一档台阶恰到好处
每个河埠头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上游处洗菜淘米,中间段洗衣服裤子及杂物,下游洗马桶等,以此类推到下一个河埠头,习惯了。
葛条河里啥葛鱼都有,常见的鲫鱼、䬸条儿、肉混儿、河鳗、黄鳝、泥鳅、毛涂蟹、黄尾巴、火燕儿(一种圆圆的有点儿像鲻鱼,游速极快)等等,因为河水从钱塘江里博过来滴,把各种杂鱼统统随江水搏进城河里,所以啥葛鱼都有,有时候天气不好,气压低,缺氧鱼儿受不了,都浮出水面来换气,这下忙坏河边的我们,网兜,竹篮,鱼叉全都上阵,那天算我交运,二条河鳗慢悠悠地从河中央游过来,快到河埠头时,我小心地恭候它进入我的竹篮,可惜溜掉了一条。
六月里滴河港里是芽儿们的
天地,游泳,扣毛涂蟹,打水仗、捡一块薄薄滴瓦片儿,比赛那个撇滴水圈儿多,六月里时不时有雷阵雨,不像葛卯气象报告提前几天就晓得,有时候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还在河港里滴我们也不知道躲一下闪电,觉得落雨蛮有咪道,蛮好玩滴,现在想想真当有点儿危险。
泡了河港里滴我们,不晓得晨光,直到日头落西才回家吃夜饭,其实大人是不允许我们到河港里去游泳,都是瞒着大人,回家时,大人也不问到那里去了,只要在手胖高头用手指甲一划,一条白印子就出来了,迎来滴是骂声,有时光忘记时光,直到大人到河港边来叫,才硬帮帮爬上岸,被大人揪着憋踏憋踏回家。
河港往北是响水坝,葛里是游泳跳水最佳滴地方,一条铸铁管子横跨城河,到铸铁管子高头去跳水是最佳选择。
一次从水管子高头跳落来,游到铸铁水管下滴木桩子边上,我碰到了一只脚,而且这只脚离水面有十公分葛样子,
头朝下,因为我们还小,怕水里的人骂,赶紧游来,过了一些儿晨光,我又碰到了葛只脚,我就同大人说了葛件事体,原来葛人已经死掉了,我真想不明白,怎么会头朝下的呢!?
我们葛一带滴芽儿蛮会搞滴,有些事体不说不说就要被忘不了了,等下次再继续说我们滴候潮门。
史德虎写于屋顶农庄
202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