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意做小
戴永久
我母亲是外祖父母最小的孩子,舅父和姨妈们从小就宠着她,让着她。外公家以木匠为业,接到我舅舅力的时候生意日见红火。
当时,学徒的、帮工的每天都有十几号人吃饭。母亲自幼聪明能干,腿脚勤快,做事利索,深得哥嫂和姐姐们的信任和喜爱。她从小就跟大人上街买卖东西,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对买卖中的一些关口过节烂熟于心,运用自如,成为家中信得过的“供销员”。
结婚后,母亲见祖父及家人整日风里来雨里去,推车做米,辛苦劳碌,一年忙到头,二年忙到梢,并无多少积蓄,就建议父亲试着出去做小本生意。没有本钱,母亲就赶回娘家求援。
木工世家出身的二舅从小精巧机敏,勤奋好学,木作考究,年轻出道,几经磨练,“郑二木匠”的名号远近闻名,妇孺皆知。
当时,二舅正在吴西野一家醃制店老板家打制家具。老板娘在一旁听到母亲的陈述,当即满口招架的笑着对二舅说:“细姑奶奶要多少咸货只管拿,先欠给她,货出手后,回头再来结账。怕这怕那,难道还怕你二师傅不成。”
二舅同母亲谢过老板娘成全。随后,父亲就将欠回来的咸猪肉和咸蛋,用小车子推到长江边的新港去卖。
新港,历来是苏北人乘轮船去上海的主要口岸之一,人来人往,客流集中,购买力也相对较强。时局动荡,货物匮乏,价格飞涨,父亲见好就收,顺势将车上咸货,抛售一空。
初战告捷,父亲不胜喜悦,不惜花钱给刚出身不久的我,买了花洋布凉帽、鞋子和“槟榔鼓儿” 等玩具,胜利归来。
接着,父亲又连续去了几趟新港,顺利地赚了一些钱,母亲随即将借用舅舅们的钱如数送还,余下的钱留作本钱,继续做生意。
那时,交通不便,信息不灵。人们凭口耳相传获取信息,作为市场容量分析和经营风险评估,见到有利可图,竟相仿效,蜂拥而上。不久,新港市面上咸肉、咸蛋泛滥成灾,价格一落千丈,不少的盲目跟进者,落了个血本无归的下场。父母明智,见好就收。
当庄上的人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跑新港时,母亲就建议父亲另辟商路。南通,是当时国内最大的纺织基地,所产的棉纱、棉布热销国内市场。地处里下河腹地的江都丁沟,自古便是有名的粮食集散地,江淮的粮食由此转运全国各地。父母看准了两地产业优势中蕴藏的不尽商机,就试探着先跟庄上钱金和、院子的蒲桂林、黄怀林几人合伴,从南通贩运白坯布到江都的丁沟去销售。
当时,乡下人一般靠到集市卖农产品换取货帀后,再去购买生产、生活所需的物品。为了避免一卖一买,耗时费力的烦杂手续,大都人都选择直接便当、简单易行、相对原始的以物易物方式。
父亲他们一伙人,各自将十来匹白坯布背在身上,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巧妙绕开鬼子的据点和“和平军”的盘查,来到丁沟,先找一户信得过的人家住下来。第二天扛着坯布分头到肖家桥、樊川、大刘庄集镇上去叫卖。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无人问津乃家常便饭,有时整天做不成一笔生意也不足为怪。开市以后,围观者逐渐增多,购物者从众心理特別重,一个看一个,一个学一个,模仿攀比,唯恐落伍。
渐渐的人混熟了,人们相互引荐,客源自然增长。串换的粮食,大多暂时存放在住户家中,最后几人合伙雇船运回。
有一次,父亲同钱金和等几人装了一船稻谷,想趁傍晚值勤换班间隙过关,哪知船方进港,就被两个背枪出来小解的“冒失鬼”发现,子弹登膛,喝令靠岸检查。机敏的钱金和向大家使了使眼色,随即主动登岸借敬烟机会,悄悄将卷好的钱票分别塞到当兵的手中,口中说“老总辛劳,老总辛劳!船上几袋稻谷,别无他物,敬请搜查。”
两个当兵的装模作样的跳上船,来回瞄了几眼,随即跳上岸,大手一挥,示意放行。父亲他们几人如释重荷,匆匆开船而逃。
做生意,体力和脑力兼而有之。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是两种不同的劳动方式,其辛苦的表现形式和产生的经济效益既不相同,也不对应,这是常理。但是,在以家庭为主体的生产生活大家庭中,“大呼隆”“平均主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小农意识根深蒂固。家中父子间,兄弟妯娌间因农活轻重,收益多寡,渐有微词。
父亲外出做生意,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求哥哥拜姐姐的境遇,家人知道的不多,到家后要缴些钱贴补家用,偶尔给小孩带样把东西,久而久之,在家的人感到吃亏,心中不平,闹起情绪,甚至发生了口角。母亲自尊心极强,为了不让老人们作难,一气之下竟中止了父亲做生意的营生。
做生意的梦是母亲托举,不做生意的气是母亲忍受。未尝读书滋味的母亲,你原本就是人生哲理的绿色诗行。耐读,任赏。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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