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莫过于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在沙颍河捕鱼的场景。
那是五十年前的一个盛夏,父亲骑着一辆半旧的永久自行车,带上我哥俩,甭小看这辆车,那可是父亲花了一年的积蓄才买来的,在那个年代也算得上是奔驰宝马了。我们沿着城南的沙堤一路向西,夹道的垂柳,倒影于水中,绿荫含烟,清幽异常,这便是太和八景之一的“沙堤柳荫”了。
父亲选择了一个静水滩停下来,他取出粘网,拴上几块肉骨头,冲着河面将粘网一字布开,他用睿智的目光环视了一下,然后用一只竹竿敲打着水面,河里的鱼很多,很大,很鲜美,纷纷跃出水面,一浪高过一浪。
我和弟弟精着屁股,在河边嬉戏。河水清澈见底,我捧起河水就喝,那甘冽清甜,不亚于如今的农夫山泉。脚下的沙滩,一层一层的,像瓷板。河里的水草肥嫩碧透,鱼虾成群。一只小乌龟爬到岸上翻着肚皮,晒着太阳。贝壳、田螺、鹅卵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水面上,波光粼粼,沙鸥翔集,偶有帆船经过,又悠然远去。
大约半个时辰,父亲开始收网,呵呵,那鱼网上呈现的可是一派丰收的美景,有扁身子的窜条,扑扑楞楞的鲫鱼还有几条红嘴的撅嘴腰,看来我们家今晚要有一顿丰盛的全鱼宴了。
忽然,弟弟拉着父亲的手发着稚嫩声音问:“爸爸,这条河叫什么河啊?”父亲说:“这河叫沙河,又叫颍水,是从河南那边过来的,这是我们家世代赖以生息的河,你俩给我记住了,今后无论你们走多远,都不要忘记这条河,要像爱你们母亲一样爱着她!”
有些缘分是与生俱来和冥冥之中的。她,我的妻子,一个颍水哺育长大的,勤劳善良的江淮女子,一个百货大楼的楼花,一个叫“山口百惠”的姑娘。
我和她第一次约会是在沙颍河畔的老桥头。那是1986年一个深秋的夜晚,那晚月亮好大好圆,颍河大桥上的灯光若隐若现,从河面吹来的风夹着花香沁人心脾。颍水的静谧、青黛、凝结,以及彼岸的芦苇,艄公的号子,远方的白帆,编织成一个浪漫的沙颍河之夜。
她穿着一套崭新的65式军装,围一条酒红色的丝巾,高挑的身材,白晰的皮肤,清秀精致的脸庞,一对水汪汪会说话的大眼睛,似曾相识。我暗自窃喜,我想,就是她了。
她用温柔的眼神盯着我,欲说还休地问:“我文化程度不高,能配得上你这个大学生?”我向她投以真挚的目光,像电视相亲节目里男嘉宾那样,摆出一个潇洒的piease,她,羞红了脸,她把我的手攥得很紧很紧!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2014年春,我被委任太和第一建筑公司主要负责人,公司所属县轮窑厂紧邻沙颍河西岸。一日去那里考察、调研,一进厂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厂区的西边挖出了一个几十亩地的大坑,三十来米高的烟囱冒着黑烟,邻南面的造纸厂也向沙颍河里排放着污水,厂区周围的水域浑浊、泛着白沫,水面上的鱼虾死虾死成一片,腥臭难闻。
我正眼看着厂长。厂长介绍:这个厂是1955年成立的老国营,这些年为了生产,日积月累,把河里的河沙给取光了,草木茂盛的河岸遭破坏,上边三令五申,勒令关停,要拆迁,建湿地公园,正好你来了,你是经济专家,这不,厂里一百多号职工正等着你的决定呢?
我指着被污染的沙颍河,语重心长地对工人们说:这些年我们是靠她来养活,现在就地取材已无可能,生产工艺、设备、产品均与环保抵触。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现在母亲在流泪,我们作为她的儿女,理应还她绿水青山本来面貌,响应拆迁改制,请你们放心,我保证每个职工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厂区沸腾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此起彼伏。
我始终认为河流文明和经济、文化繁荣息息相关,相辅相成是一个永恒的真谛。
历史是如此的巧合,原来童年捕鱼的地方,如今变成了火树银花不夜天,横跨南北的交通枢纽;当年和妻子约会的老桥头,将建设成为极具民族文化特色的、沙颍河上最靓丽的景观大道,将之成为东方的“爱琴海”;而那掌声响起的地方,则成了纵横东西,连结河西新城的“第五颍河大桥”。
我再次站在沙颍河的岸边,面对这冬日的暖阳,面对这蔚蓝的颍水,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一颦一笑,该衍生出怎样的感慨和遐想?沙颍河啊,沙颍河,沧海桑田,你饱经风霜的脸额,可曾布满斑驳的皱纹?你不屈不挠的双肩,可曾留下负重的伤痕?
“医药高地,诗画太和,天下粮仓,园林城市,发艺之都”,这一块块金灿灿的招牌,是蜿蜒曲折,穿城而过的沙颍河赋予的智慧和灵感!沙颍河,多么美丽而富有诗意的名字,太和因你而精彩!
沙颍河,我的母亲河,我要拿起手中的笔,一生一世,为你放歌,为你守望,为你祈福。
2021年1月7日于细阳古城
注:“沙颍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西起河南省登封县嵩山,经太和、阜阳入淮河,从洪泽湖进入京杭大运河,汇入长江,直抵东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