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样的寒学
戴永久
寒学,即穷人家的孩子十月底农忙结束后,至第二年春天牛草开镰之前这三四个月的农闲时间到私塾求学识字。
父亲一生,除了在十一二岁时上过二个寒学,此外,再也没有进任何形式学校读过书。令人不解的是,他不仅能看书,还会说书,唱书,背诵经文,特别是有一些让高中生,甚至大学生们感到头疼的生疏冷僻字,有时他也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其中原委,发人深省。
父亲从小记性好,悟性强,能吃苦,讲实际,勤奋好学,做事实在,加之有理想,有追求,正直义气,乐于助人,所以亲和力极强,特别惹人喜爱。上“寒学”尝到读书识字的甜头以后,父亲曾多次哭着吵着要他父母放他上学,但家中贫寒,子女众多,实在无法满足他的愿望。 人有危难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此时,好友“四先生——黄如标”(黄如标排行老四,他的父亲黄锦泰、二哥黄如漂都是私塾先生,故人们称他为四先生)及时伸出温暖之手。他说:“宝同,你不要失望,想识字,这不难,若不嫌弃,我可以来教你。” 父亲求之不得,谢之不尽。
打那以后,父亲有空就向四先生求教,先生也恪守诺言,不时将用白纸写好的字方方儿拿出来教他认,进而将自己读过的旧书送给父亲学习。有时,两人一起挑猪草,父亲总是先帮先生将篮子弄满。优势互补,维系友情。白天没空学,就用晚上玩的时间补课。
水滴石穿,几年下来,日积月累,父亲跟着认识了不少字。近水楼台先得月,先生家有一部“康熙字典”,每逢遇有疑难杂字,父亲就捧出来翻找,追根溯源,弄个水落石出。长此以往,收益匪浅。
随着年岁的增长,求知欲望越来越强,那时庄上唐生明、王成武、王成玉、黄锦生、黄夕录及院子村黄维德等组织一帮人拜“万佛忏”。农闲时,志同道合之人凑在一起,给人家诵经拜忏。
拜忏必用“吹打”,黄如标先生虽然年岁不大,但学养丰厚,知识渊博,精通风水,能算会掐,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吹“唢呐”更是一绝,四邻八乡屈指可数,他在拜忏一班人中,言出必从。他出面让父亲也跟在后面学拜忏。拜忏有课程本子(即经书),父亲先依葫芦画瓢跟在别人后头念,再后就是对着经书诵读,有不认识的字随时问人,这样一本经文读上三五六遍,全部字也就认识得差不多了。
后来,他们还带父亲出去参加他们的道场和佛事活动。偶尔遇上道士、和尚对台的盛会,“佛、道”双方叫起板来,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奇招频出,斗智竞技,更是妙趣横生,热闹非凡。
在这种丰富多彩、喜闻乐见、寓教于乐的浓烈氛围熏陶下,几年下来,道教、佛教的一些大众经典如《弥陀经》《血盆经》《大藏经》《金刚经》《心经》等几本书上的字差不多全认识了。
社会实践,使父亲领悟到“千教万教教人行善,千学万学学做真人”,“师傅引进门,学艺在自身” 的深切道理。可贵的理性思维如同前行中航船的推进器,给父亲自学之“舟”提供不尽的动力源泉。识字后就找书看,先学唱简单的七字段儿,如《张祥打嫁妆》《十把穿金扇》《胡必松九美图》等。
在上海拉黄包车期间, 每逢休息, 他就与志趣相投的一帮兄弟听说书, 讲故事, 侃大山, 交朋友, 长见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由于经常跟有文化、有学养、求上进的人在一起,有空就听说书,讲故事,几十年下来,通俗小说如《岳传》《隋唐演义》《说唐》《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罗通扫北》《杨家将》《西游记》《三侠五义》《七侠五义》《今古奇观》《包公传》《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故事梗概,他均能讲得一清二楚。故事情节的描述绘声绘色, 重要关口过节的描绘也是滴水不漏, 一些精彩片断的叙述竟能一字不差。民间传说传奇故事幽默笑话更是脱口而出, 说之不尽, 让人不可思议。
因为父亲一生未学过写字,也从未动过笔,所以对文字只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瘸和尚说法——能说不能行”。 这既是父亲文化学习上的个性特征,也是他悔恨终身的遗憾。想到这事,父亲的眼眶里就充满泪水,直到如今。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