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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醒来叫你欲哭无泪（系列）
称口粮
江维
深秋，一个夜晚。皓月当空，微风习习。
队上一干人，在晒坝边的牛圈房开队委会。收完稻谷后，上完公粮，口粮下分，余粮入库。在这当口上，队上遇上件烫手的事情，队长陈瞎子有些拿捏不稳，开会商量对策。
一盏马灯，搁在煮牛食的灶台上。昏暗、幽幽的灯光下，队委十多人，有的躺在谷草上、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站立着、有的蹲在地上……大家耷拉着脑壳，唬着脸不开腔。吧嗒吧嗒！大家一个劲抽着叶子烟。呛人辛辣的烟味在牛圈房弥漫开，令人透不过气来。
牛们倒是安祥自在，静静地卧在圈栏里，窸窸窣窣！细嚼着干谷草。呼呼呼！偶尔，有的牛打几个鼻咻。
陈瞎子坐在灶台边，他东瞧一下、西瞧一下，见大家沉默寡言，有些冒火。咚咚咚！他把烟杆在灶台上连敲几下，随接又咳嗽几声，呸！朝地上吐口痰。他说，狗日的！都哑巴了？怕啥子呢？老子就不相信，杂种敢把你们的毬搬下来当吹吹吹！
陈瞎子的话，打破了沉闷的局面。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便七嘴八舌开始说话：
不是哪个不说，咋说嘛？
那个杂种横得很，惹不起。
狗日的！是个泼皮。
杂种，说不好就动刀子。
杂种还是“三只手”，社会上有人，闹不好，他要乱整。
不管咋说，他是个娃娃嘛。
锤子娃娃！经常耍女人。
……
牛圈房里，大家七嘴八舌，闹麻了。会开到半夜，也没有拿出应对的办法来。
大家提到的“杂种”，是队上的下乡知青，姓余，叫余得水，排行老五。村人没叫他名字，都叫他余老五。余老五下乡四、五年，在队上拢共呆了不足三个月，一直在社会上飘浮，伙同一帮烂滚龙，小拿小摸。队上好多人都不认识他，就连前些年下乡的江知青，也仅仅看见过他一回。每年秋后，分口粮的时候，余老五才回来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上几个兄弟伙扎墙子，目的就是称口粮，而且估倒称。有一回，余老五回来称口粮，粮食保管说他没有做活路，要称粮食，必须陈瞎子队长同意，否则不称给他。余老五二话不说，招呼几个兄弟伙，把粮食保管暴打一顿。事情发生后，陈瞎子队长嘴都气歪了，把余老五告了，希望上头处理他。殊不知，上头和稀泥，告诉他说，知青嘛，有政策规定，算了吧，让一让、忍一忍。结果不了了之。
月亮西移，后半夜了。大家都闷着脑壳，抽着闷烟……会还是开得无结果。陈瞎子队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江知青站起来，点燃一支烟，抽着，慢条斯理说，嗯嗯嗯！我说几句，大家不要急，山人自有办法……
陈瞎子眠腊一亮说，江知青！快快讲来，你倒底有啥子办法？
江知青冲着陈瞎子说，队长！这样吧，你批准给我二十块钱，其它不用管了，我来处理，保证余老五不敢胡闹事……
陈瞎子队长听了，闷了一下，他说，不行，坚决不行！你拿钱干啥子？杂种出啥子么蛾子？
江知青笑笑说，不是出幺蛾子，你想，来硬的不行，来软的吧，整点肉、整点酒……
江知青话没有说完，大家就嚎叫起来了：
江知青，出的啥鸡巴主意？
杂种！还想吃酒吃肉？
吃锤子！我们都没得吃，肠子都铁锈了，他吃？吃他妈的卵卵！
江知青！你虾子立场有问题！
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
陈瞎子队长想了一下，江知青出的主意不是没有道理，来硬的确实不行，管他妈的！送瘟神，蚀财免灾！他站起身来，大声说，大家安静哈，哪个不同意，给老子站出来！日他先人的，我们遇到这个瘟神，有锤子办法啊！就按江知青说的办。哪个有意见，给老子揣在包包头。日他妈的！散会……
翌日，江知青到经济保管员那里支了二十块钱，骑上自行车，到安阜场去了。江知青在经营部买了高价肉、高价酒、高价烟。然后，骑车返回。
江知青回到家，刚把东西搁下。余老五领着七八个横眉竖眼的男女，气势汹汹来了。余老五堵在陈瞎子队长门口，吵吵嚷嚷要称口粮。如果不称，就要放火烧房子。
江知青出面，把余老五等人请到屋头，满脸堆笑，又递烟，又泡茶。然后，亲自上灶煮饭。片刻工夫，把饭煮好。一大碗红烧肉，一大碗回锅肉，几个炒菜，一大盘油稣花生米。然后一齐端上桌，并拿出四瓶高梁酒，打开瓶盖。
江知青招呼余老五，余五哥，区区便饭，不成敬意，请入座。余老五大声说，兄弟，会办事，不客气！然后，他一挥手，一帮瘟神争先恐后入座，大呼小叫，吃酒吃肉。
江知青把余老五等人安顿好后，借口出门。他去找粮食保管员，从粮库称一百斤大米，分装八只尿素口袋里。然后，找几个人，把粮食扛到家门口。一切办妥后，江知青撸袖上阵，与余老五等一帮“杂皮”喝酒。
酒间，江知青凭三寸不烂之舌，尽量给余老五戴高帽子，把杂种弄得心花怒放。
余老五等人酒足饭饱，杂种打着酒隔，拍拍江知青肩头说，江知青！落教，够江湖，够朋友。余老五还捶心口说，以后混得好，他要还这份情。并保证不再用武力骚扰村人了。说罢，余老五等人扛起尿素口袋，扬长而去。
陈瞎子队长带着几个队干部在暗处出来，纷纷朝余老五去的方向吐口水，呸呸呸！陈瞎子队长苦笑说，江知青，你这个家伙……你……真会处事呀！
江知青摊摊双手，没有说话。他想，今年把余老五送走了，来年又咋整呢？
简介
江维，四川崇州人。1974年下乡当知青，1976年在天津警备区服役，现供职于四川省税务干部学校（已退休）。中国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从1980年开始创作，在《中国文艺》、《滇池》、《文苑》、《羌族文学》、《传奇故事》、《成都故事》、《南方经济时报》、《工人日报》、《攀枝花文学》、《雨花》等报刊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及小小说百余万字。作品多次获得省市刊物奖。其中，中篇小说《世界不存在安静》获《女友》优秀奖。现正式出版《窗外有月亮》、《竹林茶园》两部中短篇小说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