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刊社第四届青春诗会杂忆
金克义
1984年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年份,似乎像黄仁宇所说的万历十五年。仔细一查农历,这还是一个鼠年。历史上的鼠年,大多数都是灾年,不必说庚子赔款,单就我所经历的鼠年来说,1960年是个灾年,1972年是个灾年,我在的农村,因为早霜,水稻几乎绝收,1996年是个平年,2008年汶川地震是个大灾年,2020年,疫情到年末了还没结束,唯有这1984年,老鼠网开一面,得以让我这样一个青涩的文学青年,参加了诗刊社第四届青春诗会。在青春诗会之前,我已在诗刊发表过两次作品,在星星诗刊发表过两次组诗,在长春杂志(后来改为作家)发表过一次组诗,编辑是胡昭老师,在甘肃的飞天上发表过一首诗,编辑是李老乡,好像他也获过鲁迅文学奖。参加青春诗会时31岁,是这届诗会年龄最大的作者,湖南的刘波到达北京的第二天,才过二十岁生日。
第四届诗刊社青春诗会于1984年4月28日到北京报到。其实1983年底我便收到了诗刊社的公函,邀请我参加第四届青春诗会,这份公函是发给我供职单位的,其次是负责这次青春诗会的王燕生老师,寇宗鄂老师署名发给我的个人通知。那时1984年几月到北京开会还不知道。这时候我是这个小县城文化馆的副馆长,那时还在吉林敦化工作的青年诗人张洪波就来信劝过我,当馆长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写诗。
1984年我能入选青春诗会,也许是个天意,姑且不说我的诗写的如何,单就从全国选出这九个人来说,能轮到我这个大山沟出来的土气十足的青年身上,已属相当不易,更难的是,我的年龄没有优势,在此之前,我们这个小县城已经有一个诗人雷恩奇参加了第三届青春诗会。那时候一个省都轮不到一个人,而我们这个小县城,居然连续两年有人参加青春诗会,我在诗刊社报到的表格上签到时,王燕生老师惊奇地说,你们舒兰县去年已经有人参加青春诗会了。
去北京参加青春诗会前,我是个闭塞的人,去过的地方很少,这是第一次去北京,也是第一次坐卧铺火车 ,从长春上车,第二天上午到达北京,下了火车,我看见一堆拉活的电动三轮车主,那时候还没有面的和计程车,我走过去,打听一下去诗刊社需要多少钱,可是他们居然说不知道诗刊社在哪,也没听说过诗刊社。这让我大惑不解,我以为北京人应该都知道诗刊社,可是我又问两个人,他们也说不知道诗刊社。后来那些拉活的告诉我,可以找到诗刊社,不过需要十五元钱,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吉林市的公交车票只有五分钱,而这个私人营运,居然收费比吉林高出300倍。后来我打听了一位中年人,他说知道诗刊,是一个杂志。他说你既然开会,就应该有通知, 通知上应该有乘车路线,我这才恍然大悟,重新找出通知,果然后面有乘车路线,地铁路线,那个人把我送到地铁入口,转身离去。从地铁出来不远,我看见了诗刊社的牌子,下面有北京虎坊路甲15号的字样,是一座小楼。在楼下我与宗鄂老师匆匆碰面,不过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我们这届青春诗会的负责人之一。到二楼我在一间办公室打听报到的地址,与一个年轻人聊了几句,他就是唐晓渡,他说他是扬州人,26岁,后来便是诗歌评论家。我报到时已有人报到了,随后余以建,田佳鹏,廖亦武,马丽华先后报到。王燕生老师是这次青春诗会的主要负责人,而在此之前我就知道王燕生老师的大名,1981年我给诗刊投稿时都是王燕生老师处理,最初署名诗刊诗歌组,后来署上里王燕生老师的个人名字。我后来才知道王燕生老师原来是铁道兵,他主持青春诗会时,应该不到五十岁,头上有点星星白发,好像有点四川人的口音,我最初见到他时十分拘谨和敬畏 ,后来这些感觉逐渐消失,觉得这是一位既容易融为一体,又令人尊敬的师长,和王燕生老师后来联系很多,他给我寄过他的诗集《亲山爱水》还有《写诗十二忌》,有一年,我们这里的文学青年很多,特别需要写诗十二忌这样的理论指导方面的书,我又从王老师那里购买50册,分发给诗歌爱好者。1987年我去北京参加全国第一届艺术节开幕式,去见王燕生老师,那时他没有什么变化,1996年我在文艺报打工一段时间,去看望过王老师,他胖了一些,在此期间也见到宗鄂老师一面。和宗鄂老师第一次见面,是在诗刊楼下,诗会期间,觉得他是非常亲切的人,和他谈话、交流诗歌感悟,不仅受益匪浅,而且非常随意。青春诗会后,我还斗胆向宗鄂老师推荐过当地文学青年的作品。给老师增加了不少的看稿负担,让我很不好意思。
当天王燕生老师和宗鄂老师带着我们去这次青春诗会的住地,北京郊区的大羊坊,应该属于北京朝阳区,据说当年陈子昂登幽州台的地方,也在北京朝阳区西南,我们住的地方,不知是否离幽州台很近?那天诗刊社的小面包车拉着我们,路过人民英雄纪念碑时,王燕生老师特意指给我们看,那就人民英雄纪念碑,原来中国的拇指就翘在这里。
第二天,诗刊社请来的辅导老师流沙河老师,赵凯老师都到了,流沙河老师早有大名,此时正有台湾诗人十二家和隔海谈诗的专著在北京三联书社待出版,诗会期间他不断跑出版社,因此和我们的照相不多,那时候的照片多为王燕生老师所拍,因为那时有照相机的人很少。赵凯老师很年轻,是诗刊编委,他因一首诗《第五十七个黎明》而蜚声文坛,获过中国作协优秀诗歌奖,它的艺术成就和现实主义的冲击力,至今让我印象犹深。青春诗会开始,王燕生老师对我们这些青年一一做了介绍,有西南的,东北的,湖南的,山东的,西藏的,南腔北调聚在一起,为了一个字:诗。诗刊社领导也到会讲了话,其后便是学习、改稿,参观、由两位老师带领我们出去见识北京名胜,如颐和园,故宫,圆明园,毛主席纪念堂等等。
青春诗会进行了25天,我们开阔了视野,见识了诗歌天空的高度,我在此间还见到了李发模、梅绍静、伊蕾、赵本夫、邓刚、储福金、聂鑫森等中央文学讲习所的学员。其它如邹荻帆、邵燕祥、绿原,这些大诗人也都一睹风采。我到诗刊社时,曾经给诗坛大家、军旅诗人李瑛老师写过信,告诉他我来诗刊参加青春诗会,准备去拜见他,李瑛老师回信说,欢迎我去拜访,可是那个自由活动日,我没有找到李瑛老师所在的总政文化部,那时他是总政文化部代部长。这件事让我感到终生遗憾。
据统计,诗刊社的青春诗会已经举办37期,期间不仅培养了重要诗人,出现了经典作品,也有些人后来还成了画家、书法家、戏剧家、编辑家、大学教授、著名学人、军事领域里的佼佼者,然而,也培养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有人说,小人物还用培养吗?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不然的话,他们会更小。在纪念青春诗会四十周年之际,王燕生老师之子晓笛,不仅费尽周折,把这些散落在岁月深处的诗人一个个找出来,而且征集到他们的手稿,新作,编辑成网刊发布,让我们非常感动。
岁月匆匆,不舍昼夜,当年参加青春诗会的人,青春已逝,诗歌留不住时光,不过他们心中的诗意永远不会褪色。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在纪念白鹿原作者陈忠实逝世一周年的讲话中说,我认识老陈时就没见他年轻过,不过老陈永远也不会老去。我相信青春会流走,但是闪烁在灵魂深处的诗意,永远不会老去。
(责任编辑:静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