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经历过大饥荒吗?您饿过肚子吗?您有过生死离别的痛苦吗?下面引申的就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肚子”能有什么故事,这还要从军营说起…。记得那是年底临近退伍季,我们几个山东老乡凑到一块小聚,临近结束时,一位老班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硕大的面团,问我怎么办?我愣了一下,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随手便将面团丢进了烤火的煤炉,伴随着呼呼作响的烟筒抽风,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苗窜出炉膛,足有一二尺高,我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那块雪白的面团怕有几斤重哦!我凝视着眼前这位蓝球中锋,他是那么的英俊、又是那么的伟岸,他在我心目中亦曾是那么的高尚完美,可是…。望着散发着麦香的大火,我的心似乎瞬间被烧伤、灼痛,伴随着冲出窗外飘向云天的的浓烟烈火,一幕幕关于“肚子”的镜头像刷屏一样掠过我的心头…。
饥饿的年代,农村“吃大食堂”。所谓大食堂就是把全村男女老少都集中起来,统统赶到到大食堂吃“大锅饭”。为了统一行动,所有人家里做饭的器具全部没收,金属器皿、物件全部砸掉大炼钢铁,就连舀饭的铁勺、金属门扣都不放过。为了不留死角,每到饭时前后,还要派民兵巡检,严查是否有漏网的炊烟…。开饭时,大多是煮好大一锅白薯干汤水,人们排着很长很长的队伍打饭,食堂管理员手执铁皮大舀子给大家盛饭,大家眼巴巴地盯着他和大锅,期盼着能给自己盛点稠的,可是“肉少狼多”啊!大部分人只能分得一点褐色的稀汤(薯干煮过汤都是褐色),如是人家亲友,稀稠自然另样…。那年头,能否吃点稠的,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这全要看掌勺的管理员了!没办法,人家说了算啊!当时我在想:要是我家的亲戚是管理员该有多好啊,俺长大了一定要想办法当这管理员!
你别说,就是大人同样眼红。尽管这管理员从小落下残疾,腿跛的十分厉害,走起路来东摇西晃,象是打太极,几乎要占几个人的空间,也没什么文化,面相有点像“林副统帅”,嘴特别的大,大的不成比例,可有人说嘴大吃四方有福气哦。其实怎么看,俺都觉得人家长的顺眼俊朗!而且“人缘”极好,任谁见了他,多远都要赶紧打招呼,争相套近乎,一般的人还搭不上话呢,多吃香啊!那时,他几乎成了灸手可热的名人,而且说媒的也不少,一般的人还看不上,东挑西捡,最终娶了一个浓眉大眼的俏姑娘,外人还眼馋这姑娘命好呢,至少人家不用为“肚子”的事犯愁了……。
可笑吗?事后诸葛亮而已!轮到谁,其实都一样,不信吗?
前几年到延边旅游,听导游说,境外闹饥荒饿肚子,弄一小袋大米拴根绳子扔过界河图门江(最窄处象水渠),慢慢把绳子拉过来,就能钓来好几个朝鲜大姑娘…,不可能吧?別人不信,俺信!
因为我深知肚子挨饿的味道,吃饱饭又是多么的重要!因为我更知道:在饥饿面前,什么:人种、身份、尊严、面子,统统都是个屁!如果不信,饿你一星期试试?
最可怜的要数母亲了,上有年老体衰的公婆,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她常常急的暗自流泪,每次从食堂打回一盆汤水,孩子们就象饿疯了的仔猪,恨不得连头都插到碗里,狼吞虎咽之后,有时盆底凹陷处仅剩几口清汤,更多的时候连清汤也没有。可怜的母亲先用舌头把所有碗筷、饭盆舔一遍,再用右手的食指把舌头够不到的地方抿一遍,最后再用开水冲一遍,放几颗盐,就着几片茐叶喝下,这就是一顿饭了…。偷偷瞄一眼可怜无助的母亲,我几次试图把碗中不多的饭汤给母亲匀一点,可每次她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吃吧,娘吃饱了…,我懂得:俺娘是舍不得吃啊!即便遇到讨饭的上门,就是有一口吃的俺娘也要匀一点,哪怕一勺菜汤,一片薯干从不让人家失望……。
为了能弄到一点肉星,她,一个曾是大家闺秀的女人家,亦曾是抗战时期八路军山东根据地兵工厂厂长夫人的她,在反扫荡中虽九死一生,亦不曾向日寇低头的她…,硬是凑到臭气熏天的猪禽市场,躲在旮旯里,像做贼一样,泪汪汪、怯生生地向那些做阉割猪羊手术的屠夫们哀求:行行好吧,俺老婆婆快饿死啦…。见这女人一片孝心,屠夫们也觉得可怜,有时等上一半天,偶尔也能讨的几两人家丢弃的下水,她从来舍不得尝一口,全留给年迈的奶奶解馋。
我们年龄太小,隐隐约约听大人们好像议论什么:庄稼歉收,大国逼债,全国人民都要勒紧裤腰带!还听说连伟人都连续七个月不吃肉,腿也浮肿了…。大人议论的事情离我们太远,我们不太懂,倒是经常发现,肩上戴着金豆豆,好像是军官模样的人竟然也卷着裤腿,在沂河的水漫桥边认真冲洗着从地里捡来的红薯根蔓…,要知道,那个时代的军官,大多都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老革命啊,难道连他们也吃不饱?我既好奇又不解,普通百姓的生活更是可想而知了。
那时,听大人说好像不知从哪里开始,全国到处放卫星,敲锣打鼓送喜报,这里亩产几万,那里亩产更高,产量像吹气球、发泡剂,越吹越大,谁吹的大谁是英雄啊!其实老百姓心里都有数:全是编瞎话,气球迟早会吹破!只是怕挨整没人敢说罢了。年轻力壮的人都去大炼钢铁,搞什么大跃进,超英赶美!只剩下老弱妇孺病残留在家里招呼庄稼,粮食半收办撒半糟蹋,有人把背不动的整筐玉米棒子偷偷扔到草丛里,还有人把红薯填进沟里垫路,这不是是造孽嘛!就是边角旮旯的庄稼没人收,白白撂了,也不会有人心疼……。共产风越吹越大,浮夸号越吹越响…,还听说连上头都说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所有都充公了,连狗猫都要全部打死充公给庄稼追肥,全都乱套了,谁还操心过日子的事,这人为的灾祸自然也为日后种下了大大的苦瓜 ……。由于实在太饿,腿浮肿了,连路都走不动,干活的人少了,生产队规定:凡不下地劳动者,食堂不给打饭,母亲是半大小脚,腿已经肿的走不动路,哪还有力气去干活,又不给饭吃,只能苦撑死熬了!
人们有多饿,看看那棵可怜的大榆树吧:门前那棵高大的榆树,足有两搂粗细,从杀倒开始,先是抢撸树叶,再是抢剝树皮,转眼之间,那么大的树,竟被剝的通体刹白,后来听一位老军人说,那时连北京的大榆树也没能幸免哦…。什么柳树、杨树、槐树,凡是能吃的树皮树叶、花蕾果实,通通都在“扫荡”之列。
人们有多饿,看看过年吧:每到过年,老百姓再不济也要吃顿饺子……。饺子从剁馅、活面、撖皮等,工序还是很繁杂的。过去大人小孩盼年盼年,说句实在话,盼了一年,核心不就是为了这顿饺子么?尽管名为猪肉白菜水饺,有时不到一斤肉,可大部分人家还没有肉呢,一般要掺好多好多大白菜,根本见不到肉,但吃起来仍然香甜无比,不知为什么,现在就是肉再多也吃不出那个香味了…。
每次吃饺子,弟弟几乎都要大哭一次,可能是等的太久着急,还是饿的?他先是兴高采烈地围着案板转来转去,恨不得把舌头伸到饺子馅里吞上一口,眼见得一时半会吃不到嘴里,小嘴逐渐撅得老高,实在忍不住了,哇地一声 嚎啕大哭……。
印象中他和前院那个同龄的孩子肚子特别大,体形活象不对称的葫芦,中间大,两头小,肚皮似乎很薄,就像粤菜中半透明的薄皮云吞(馄饨),呈暗绿色,估计是缺乏油水,肠壁太薄吧,隐约可以看到肚子里的菜色。弟弟饭量大,尤其是吃饺子,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吃下几大碗。每到半夜,他和前院那个同龄的男孩都会蹲在粪坑前哇哇直哭,然后就是一顿猛喷。吃的太多,估计肚子快撑破了,痛的实在受不了啊!记忆中,这样的情节几乎重复了好几年…。而且每当过年,听涚因为猛吃,刹不住车,撑坏肚子的孩子又何止他俩?大人胀死的也不少啊!因为那时候,我家大路门口几乎每到逢年过节,都会有捂着肚子挣扎着、大叫着、痛苦的呻吟着,被人用独轮车推着的病号向医院飞奔,没准都是吃坏了!
大锅饭轰轰烈烈,好不热闹,可是热闹归热闹,一轰而上,抛洒浪费,缺乏计划,无人操心,加上庄稼连年歉收等,天灾加人祸,结果可想而知。粮食越来越少,眼看红薯干子也快断了,没过多久,大食堂只好关门歇菜。“椿树窝缵(音钻,临沂当地方言),穷人饿的翻眼”。因为,每当这时节,除了臭椿树鼓苞,所有植物都未苏醒。春荒春荒,饿的发慌,青黄不接,最是难熬的季节。大食堂关门了,能吃的都吃光了,吃什么呢!于是发动群众搞什么发明创造,高招不断传来:玉米桔、黄豆桔、玉米芯、红薯桔……,所有以往当柴火烧或喂牲口的下脚料都拿来搞试验,只要无毒,似乎都成了什么代粮的高级淀粉。印象中最难下咽的要数花生壳啦,那时没有加工设备,果皮就像脚趾盖一样大小,我好像天生喉咙狭窄,无论怎样努力都难以咽下,每当此时,母亲急得直流眼泪。能吞咽下去的孩子也好不到哪去,第一道关过了,后头的事可就麻烦了!由于花生壳实在太大太硬太涩,又缺少油水润滑,吃下容易拉出难啊!粪坑边,我经常看见奶奶或母亲们用火柴棍和发卡为孩子们拨果皮,有时稍不留神,肛门鲜血直流,痛的孩子们哇哇乱叫……。
那时,我们几乎吃遍了所有无毒的树叶,挖光了所有能吃的野菜、昆虫,连公认有毒的癞蛤蟆都吃光了……,至今我都能记住所有野菜、树叶的样貌、名字和味道,后来著名的“沂蒙毒蝎”、“炸豆虫”等是不是那时发明的?我不得而知,我们几乎成了遍尝百草的李时珍了。
能吃的全吃光了,能试的全试了,怎么办?人们饿的大眼瞪小眼,只感觉挨饿的黑夜特别的漫长、难熬,越饿越睡不着,越是睡不着就越饿,有一次弟弟朦朦胧胧告诉我:他好像做梦去了天堂,那里的食堂什么都有,随便吃,管饱哦!可怜的弟弟从梦中醒来,好像还在呱嗒着小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脸上还挂着甜甜的微笑…。我知道,有的孩子没有醒过来,他们永远留在了天堂……。
可怜的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人间终于盼来了天堂,他们的梦,应该是我们国人梦寐以求的“中国梦”终于实现了,我们现在的日子,天天过年,不是天堂,胜似天堂啊!
那几年,小孩们三天两头看热闹,最多的节目就是奔丧“埋死人”了,前天东边的三叔走了,昨天西边的二大爷走了…,有时一天好几场,还听说北边的李大娘己经抬上停尸的“灵床子”,忽然睁开双眼,有人试着给她喂了几口饭,她叹了一口气,竟然坐起来了,你说吓人不?
奶奶最疼的是孫子,只要有一口吃的,都要留给我,弥留之际,她把省下的饭票用线绳串起来,绑在贴身的腰间,用手护着不让动,说是要留给孫子……唉!
怪不得连伟人都说:吃饭是第一件大事呢!就连: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平时半干半稀这样的小事都谆谆教导,挂在墙上…。可是很多时候,这也很难做到呀,不论干稀,能够填饱,已是万幸!
记得我考上了重点中学:临沂一中!家里倾其所有,全力支持我这个洋学生,每周按每顿饭两个煎饼给我准备干粮和咸菜,如果哪顿饭控制不住吃超了,就要仔细盘算,每顿少吃一些,一点一点攒回来。记得有一回,我在临沂唯一的百货大楼里买了一斤便宜的咸辣椒(八分钱一斤),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美味的小菜,就着煎饼,越吃越香,竟然一口气吃了八个煎饼!这下好了,还有好几天才到周末,只能每顿少吃不吃,咬牙坚持到最后,因为就这标准家中的弟弟妹妹也享受不到,他们在家吃干粮是要限制的。更重要的是,外乡人可能不知道煎饼卷制作的艰辛。就说推磨吧,早晨五更起床,有时半夜一两点就要爬起来,石磨太重,往往需要全家上阵,就连走路还不太硬朗,不满十岁的弟弟,也硬生生拽起来,强行将木棍绑到胸前,咬着牙,眯着眼,艰难的往前拱。一圈又一圈,有时困得一头载倒磨道里,薅起来继续推……。是啊,连毛驴蒙上眼睛,打着屁股硬逼着都不愿干的活计,硬是由人来干,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凡是经历过的乡亲们都知道,“推磨”可能是世界上最原始、最痛苦、最熬人、最无聊的活计!至今想来我都发怵,真的不知道我们那茬子人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圈又一圈,有时给我准备一次煎饼要推大半个晚上,从半夜到天亮,要转多少圈啊!好不容易推出糊糊,母亲还要蹲在低矮的柴棚里,烟熏火燎,眼睛通红,熏得直流泪咳嗽、、、、,等到一张一张烙好,又要连续折腾几个小时,就这样,全家人几乎一夜劳作,分头为我准备……。为了供我读书,家人为我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每每想起,负疚感油然而生!
冬天还好说,夏天天热,煎饼极易发霉长毛,学生宿舍门前的铁丝晾衣绳挂满了长满霉毛的各色煎饼。就是发霉变质也不敢扔掉啊,一般是把长滿毛的煎饼塞进大茶缸里用开水冲一下,拌上咸菜再吃,那又苦又咸又涩的味道,至今难以忘掉!
后来听说绿霉杆菌如何致癌,而我不知吞食了多少绿霉杆菌哦?如果我染病,毒根可能就在那个年代!那时候,别说家中的弟弟妹妹,就是同学中、乡亲们连这东西吃不上的也大有人在。记得有一位来自沂河东岸的同班女生(姓樊),上了不到一年就辍学回乡,听说逃荒要饭去了……。那年头,因为饿肚子,中途辍学者又何止她一人。
再苦再涩也得吃,早上吃它,中午吃它,晚上还是吃它,不吃它,吃什么?别无选择啊!有一回,可能是早上摄入綠毛太多,上课时腹部剧痛,实在忍不住,我捂着肚子冲出教室,哇哇哇全吐出来,看来,是胃里抵抗病毒入侵哦?到了中午,还得硬吃!一阵剧痛,我又吐了…。数次呕吐之后,我全身瘫软,课是上不成了,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没有陪伴,更没有安慰,我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抛弃。自卑、无助、绝望一起袭上心头……。朦胧中我似乎被人扔到村南的乱葬岗,几只吃红了眼的野狗正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奔来,我大叫一声,猛地惊醒了!望着发黑的房梁,我陷入沉思……:我才十二三岁啊,就像那些可怜的孩子一样,草席一卷,丢进荒草丛,被野狗撕扯吃掉,如同死了一只蚂蚁、苍蝇,无声无息……?
可是,每到周末,那站在沂河大堤,风雨无阻,翘首盼望孩儿下学回家的母亲呢?那眼巴巴盼着我能给他们带来几张剩煎饼,偶尔能用微薄的助学金给他们买几粒糖果的弟弟妹妹呢?还有那数次为我垫学费、挽辍学,寄厚望,坚持把我送进中学的老师们(据说当时农村录取率仅为二十分之一),还有那……,两行热泪滚下脸庞,我有点不舍,亦有点不甘啊!
我努力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在宿舍的角落里,隐约发现有一只蓝色的搪瓷铁碗下,似乎盖着什么东西。我咬牙翻身,溜过去一看,竟是半碗剩大米稀饭!我退回门口,探头看了看四周,见确实无人,急匆匆返回原地,端起半碗稀饭,一口气倒进肚子里,那香甜,那可口,举世无双,没齿难忘!所以,直到现在,每当用歺,我都留意点一碗白粥,它是我的挚爱啊!
喝下半碗米粥,好象仙单妙药,顿时来了精神,我扛过来了,我,又活了一次!可问题是,第一次做小偷,心里的忐忑可想而知,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我赶紧走出宿舍,乘下课饭口之际,混进同学行列,一起回到宿舍“脱嫌”…。因为我知道,曾有一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的同学,就是因为实在饥饿难耐,偷拿了几斤馒头票,被一位五大三粗的高中同学发现,竟狠心用皮带抽打了一顿不说,还用绳子绑在床头以示惩罚,可怜我那挨打的同学不仅没有多少人同情,反倒是那位心狠手辣的打手竟成了人们传颂的英雄!如果我被发现,就是不挨打,至少也会“遗臭万年”啊……。
由于我伪装巧妙,那个丢了稀饭的同学,自然无法“破案”,只好自认倒霉,而内疚的我,心虚了好长时间。前几年回乡探家,除了刻意约见曾送给我一斤馒头票的恩人马姓同学,还托人打听那位失主同学(姓陈)……。以致直到今天我才敢坦白道歉,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全是我的错啊,都是那不争气的肚子,才让我突破了做小偷的底线!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或是环境使然。那时,学校采取多种措施,竭力救济困难同学。为了减少夜盲症,除了不时给农村同学发二两熟黄豆油调咸菜吃(自种黄豆),还给困难同学发放少量助学金,以适当补贴一下生活。助学金一般一到三元不等,我按较高标准,每月三元。当我第一次领到助学金时,感动至极。我知道:这是党和国家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暗自发誓:长大了一定知恩图报,决不辜负国家厚爱。
每当领到助学金我都精打细算,绝不乱花一分钱。我先是给家里买一二斤肥猪肉炼油(0.45元一斤),再各买一斤煤油(点灯)和食盐,外加几盒火柴等必需品,这样家里一个月度日就不用发愁了,剩下一块钱左右才是我的花销。偶尔我也会破费一下,狠狠心花上一两毛钱给弟弟妹妹买个大包子,看到他们狼吞虎咽,吃的那样香甜,我这个当哥哥的感到无比欣慰。有时稍大一点的弟弟让我吃时,我照例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告诉他们:俺吃过了,俺不想吃。半个世纪过去了,至今他们提起,还念念不忘当时的情景……。
尽管学校发动师生种菜,补贴食堂,菜价很低,二分钱素菜,五分钱有豆腐,一毛钱有肉,可我很少吃菜,大多以家中自带的咸菜为主,偶尔吃一顿素菜就算是改善了……。
小时生活虽然艰苦,但对人的磨砺却是巨大的。记得宁夏著名作家张贤亮先生有一篇小说的题目,叫作[肖尔布拉克](维语)”的,据说意思是:碱水里泡大的种子更有生命力,我应该就是这样的种子?
现在的孩子多金贵啊,上中学还要家人陪送,我上三四年级时一天要徒步五六十华里,去找在外地谋生的父亲讨要十块八块钱帮衬家用。一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风餐露宿,顶风冒雪,不论多么艰难,就是脚上打了血泡,拄着棍子,一瘸一拐,都咬牙坚持到最后,因为,我就是那颗碱水泡大的种子……。
我经常独自一人站在村部的地图前憧憬着黄梁美梦: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又是那么的美好,一旦有机会,我一定冲出闭塞的乡村,去游历更广阔的世界……。
肥料不足,庄稼自然矮小,人也一样,曾经公认的所谓山东大汉,到了我们这一茬,似乎尺寸普遍缩小。由于营养不足,我的脑袋长得特别大,与瘦小的身材极不相称,有调皮的学生送我外号“大头”,甚至还故意调侃:“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有雨伞,俺有大头……。”直到当兵时,我不足一米七二左右的个头,竟要戴一号帽子(最大号),为换一顶合适的帽子,有时要跑几个班排,于是“大头”的绰号又回到了部队。记得当时当兵好像要求男性为一米六五,女性为一米五五,可能是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而今,听说我山东老家的后生们,一米八以上的大个比比皆是,生逢盛世,山东大汉又回来了!尤其是前几天网上报道:中国年轻人的身高终于超过韩国,名列亚洲前茅,我心中感到无比自豪!还听说,现在验兵的尺寸也有所提高,看来国运兴衰、生活好坏与身体发育,尤其是身高有很大的关系哦。
参军保家卫国,“一人当兵,全家光荣”,那时的军人社会地位确实很高,这是明面上的大道理。但对于农村兵来说,还有一层心照不宣的潜道理:相对于老百姓,部队生活好,发衣服,必竟还有6块钱的津贴,农村有吗?比这差远了,我参军前当社办教师,每月12元工资,还要缴6元给生产队买工分,每天公分值才几毛钱,有的一两毛钱甚至更低,就这,在农村还是令人羡慕的职位。即便有门路的人能到城里在建筑工地出几天大力,一天工钱也只有几毛钱,还要起早贪黑,玩命地劳作…。
乡亲们有多穷,记得有时拿上沙壶盖子到前院借盐,为了偿还时公平,细心的二婶还要用竹筷子刮刮平,那盖子最多也就能装下一两盐巴,而一斤盐巴不过一两毛钱哪!什么叫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看见了吧!可怜的乡亲们哪,少油缺盐,买不起针头线脑,喝不上开水,吃不上咸菜的或许不在少数哇,贫苦的日子过怕了,不较真一点,小气一点行吗?
刚入伍时,部队曾组织吃忆苦饭,内容是:高粱米、黄豆钱、碎糙米等杂活饭,许多人觉得难以下咽,我却吃的很香很香,丝毫没感觉到它有什么苦处,因为这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真材实料好粮食啊!因为山东老家的乡亲们,大多还是“白薯干子当主粮,鸡腚门子当银行”啊!虽然生活逐步恢复改善,勉强能填饱肚子了,但那时仍是改革开放前,据说国家当时实行的还是向城市倾斜的政策,即牺牲农村利益,反补城市的意思吧。记得每当麦子打下来,村干部都要开会宣传:我们的队伍保卫国家,工人老大哥要开机器,要优先给他们吃细粮等等,动员大家踊跃交公粮。尤其是有着光荣传统的沂蒙百姓,宁可苛责自己,也会精挑细选,把公粮缴足交好,决不充孬认怂。等交完公粮,剩下为数不多的下等麦子再分给百姓,所以老百姓大多还是粗粮当家(红薯干)。只有逢年过节或招待客人时,才偶尔吃一点细粮,有时孩子感冒了,能吃上一碗面疙瘩汤,已是最奢侈的病号饭了。更多的时候,还要骑上自行车,长途跋涉,偷偷到山区集市兑换白薯干充饥,理由是:粗粮数量多些能够吃饱筋饿。多好的沂蒙百姓啊!就是军队驻地的城市居民也是定量,平时一般人很难见到部队的富强粉(优等面粉),还要吃大比例的粗粮,甚至是芽面(麦子发芽后磨面)。尤其百姓们都知道人民军队历来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光荣传统,每到收割粮食的季节,部队军垦的大田里到处都是抢拾稻谷的老弱妇孺,有时人山人海,成群结队涌来,个别人甚至越界哄抢。部队深知老百姓生活困难,又不能放任不管,搞得战士们十分为难,有时也只好忍气吞声,睁眼闭眼。
刚入伍的新兵,饭量更是出奇的大,二两一个的大馒头,你猜能吃多少?我们班十二个人,除了我和一名十五六岁的干部子弟(好像姓孙吧)每顿吃五六个,其他的一律十个以上,记得来自甘肃、河北农村的几个大个子,每顿都要吃十三四个。吃饭时,把馒头拍扁,用筷子一串,一顿就是好几串…。
我们连属新建连队,新兵比例大,尤其是第一年,全连官兵平均一天要吃二斤八两,除去干部、老兵、连部、炊事班、病号等,战斗班的新兵们估计每人要吃多少?估计要三四斤吧,毫不夸张的说:一天能吃掉超过今人一周的饭量。
除了忆苦思甜,部队也经常进行勤俭节约的教育。有一次,团宣传队门前有人洗碗不慎(由连队代管),撒到地上几十颗大米粒,正好被路过的连长发现,立即召集全连官兵堵在该班门口召开现场会,在猛批一顿之后,勒令班长限期查出“真凶”,并当着全连把米粒全捡起来,一共78粒,大概不到一两吧,当即送到饲养员那里,一粒都不许抛撒。那次教育,估计会让全连指战员,尤其是宣传队的同志们刻骨铭心!
我从小就深知粮食的珍贵,对教育更是心悦诚服。有时馒头长了霉点,撕掉它继续吃;食堂吃饭,我从不抱怨;打包剩菜,我带头吃光,每当看到应酬浪费,尤其是到大专院校讲课时,看到食堂白花花的剩米饭、馒头等溢满缸外,甚至个别年轻人竟把掉在地上的馒头一脚踢开,我心痛难抑…。
是的,与过去相比,我们现在天天都在过年啊!可是我们千万不要忘了,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哪一代农民没有皇粮国税啊,我们这一代取消了;哪一代没有盲流饥民啊,我们这一代不见了;哪一代没有讨荒要饭的乞丐啊,我们这一代没有了,是我们有幸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眼前的这位老乡是我的铁杆朋友,我俩几乎无话不谈,对他的印象如同外貌一样高大完美,而这次面团事件,真的让我有点别扭,他也似乎意识到一丝什么,虽然不致翻脸,但双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自在。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国人似乎再也不用为吃饭发愁了,可我还是忘不了那块雪白的面团,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它写出来,一吐为快…。
云瑞
2020、11、
写于广州
作者简介:
薛云瑞:山东临沂河东区独树头村人,早年就学于临沂一中,参军后曾在原陆军二十师步兵五十八团高机连任战士、文书等,退伍后相继在石嘴山发电厂、宁夏建安公司、电力建设公司、国家电网宁夏公司、电力行协等单位工作。
编辑提示:
尊敬的读者朋友:如能对作品给予少许打赏,将是对作者辛勤劳动的鼓励和安慰,我代表作者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