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剑锋

绳子的记性曾经是多么的好

浣熊的数量，玉米的称呼

蓑衣的颜色，水源的方向

男人的汗臭，女人的体香

全都系在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绳子上

但是，绳子又是多么的不可靠

如同谎言

一夜之间，就可能衰朽

把所有的历史一笔抹过

所以，把绳子交还给绳子

让它干自己该干的事情

比如扎裤带，捆猎物

给美丽的女人扎头发

盖一间间的茅草房

历史，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隔断

或者被淹没在绳子的腐败中

所有灿烂的笑容

升腾的灵感

泉水一样汇聚起来的智慧

梦中吟出的一句亮晶晶的语言

为情人唱出的月光般的音符

先辈们厚厚的汗渍和额头的皱纹

孩子鼻孔里虫儿般的鼻涕

女孩儿碎玉般的牙粒儿

都得老老实实地记下来

传给后人。这些事情

脆弱的绳子，怎能担当

仓颉是一个普通人

但是长着四只眼睛

两只眼睛是仓颉的

另两只是仓颉精心收集起来的

众人的眼睛

善于收集眼睛的人

是智慧的人，是敢于担当的人

想做点事情的

仓颉，想说的是：

人，做的事情有多少

走过的路有多长

不能就轻轻悄悄地腐烂在

极不可靠的绳子上

把风唤来，把雨唤来

把鸟儿落在地上的脚印捡起来

听一听星星的低语

看一看鱼儿的游痕

扒开雪，把灵感放进去

等待一层毛茸茸的绿

春过去，秋过去

日头和月亮交替着来来往往

唯有仓颉坐成洛河上的一座山崖

山崖里，岩浆在翻江倒海

把阳虚山放倒

把洛河水扛起

把日月揽在怀里

把乾坤捯转在股掌

鸟儿的飞翔，鱼儿的轻吟

树的呼吸，草的奔跑

星辰的歌唱

全都收集起来

就着洛河的水光

依着阳虚山的沉稳

把他们一个个翻来倒去

敲敲打打，挑挑拣拣

宇宙沉寂之间

横竖撇捺渐次清晰

点画勾折悄然成型

28个方块儿字

跃然掌心

28个曲里拐弯的汉字

从阳虚山下，洛河岸边

作为无法丈量的方块形状

顶天立地，巍然耸立

把低沉的天空撑起来

把混沌的世界撑起来

一片晴朗与辽阔

豁然与聪明之下

人，可以尽情的奔跑

情感，可以任意的挥洒

历史，可以真实地行走

日月星辰花鸟鱼虫的名字

再也不用担心被忘记

宇宙万物的样子

可以放心的交给

一万年之后

伤心的绳子，就此沉默

明亮的汉字，就此挺立

挺立的

还有长着四只眼睛的

仓颉

2013年4月

（选自中国文联出版社《窗外的中国》，萧军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