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风小筑头条版总第33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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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盘上
文/朱仲祥
大石盘是县城西边的最高峰,因山上有石如磐,故名之。
上得山来登高望远,起伏的山峦在眼前展开。无论山梁上还是山谷里,林子的色彩都开始斑斓起来,所见是一片苍青的松林和杉树,夹杂着泛黄的青㭎树和紫红的柿子树,以及淡红的桤木树和五倍子树叶。山林褪去了春夏时节的妩媚与浪漫,却又呈现另一种靓丽。

大石盘上的林木似乎更加茂盛了,原来裸露的嶙峋山岩全都被树林覆盖。行走在枝叶交互的山林中,我发现了一样从小我就喜欢植物,因为这两种植物,都和我们的肚子有关。一种是被称为杂木的山百花树,生长缓慢,材质柔韧,因开白花,故有此名。儿时大人们总是选择它做扁担,做锄头和斧头把子,做农活时不会轻易折断。人们平日总在山林中寻觅,一旦发现这种树就会砍回家存放着,准备着用作锄头、斧头的柄或扁担。那时能在山间发现一棵成材的山百花树,实属不易。此时我却在山路上旁发现了十来棵,都有胳膊那么粗。眼下正是开花的季节,洁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状如茶花,藏在釉质很重的椭圆叶片中,透出一种韵自天成的美。也许时值深秋,一些花朵经历几场霜欺雨袭之后,纷纷掉落到路边的草丛中,花蕊与花瓣逐渐枯萎,最终化作我脚下的尘泥。

来到可以俯瞰县城的山岭上,人家逐渐多了起来,这里几户那里几家的,翻修一新的青瓦平房中矗立着不少别墅似的小洋楼,望去一派赏心悦目。县城边的公路也延伸到了山梁上,串起了山村散落的人家。
这里不仅是登山郊游的好地方,而且有朋友在山梁上的村小教书,来时遇上朋友没回家,就会到小学里歇歇脚叙叙旧,学古人“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走时,还会送我一些板栗和柿饼。在那时的记忆中,石多地少的大石盘上,零散着不多的庄稼地,地里总是种着不少生姜、大蒜、花生和青菜、萝卜、芽菜,这些是这个地方几百上千年的传统作物,而且在远近很有声誉。比如上街买菜,只有一听说是大石盘的萝卜或生姜,主妇们便可放心采购。那时候上山来,顺便给农户买几颗青菜萝卜回去也是常有的事。另外,这里的芽菜远近闻名,他们将一种特殊的青菜砍下晾干,再撕成条状,拌之以各种调料,一层层腌制在巨大的陶罐里。经过一定时段后开启陶罐,顿然香气扑鼻,然后走进千家万户的厨房,和辣椒、生姜、葱蒜、香菜一起,成为做菜的最佳配料。

但这片零落的山地上,粮食作物是极少的,最多种些零星的玉米,所以有限土地里出产的蔬菜瓜果,全都要挑下山去换成粮食。在我知道的那些年月,缺粮是大石盘人共同的隐忧。
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情况开始有所改变。他们在房前屋后坡坡坎坎,栽种了许多桑树,家家户户几乎都养了蚕。所以那时的春夏时节上山,随处可见一行行的柔桑,在山风中轻轻舞蹈。一些采桑的姑娘或农妇,背着采桑的竹篓穿行在柔嫩的桑林间,嘴里说着私房话,手里不断采摘着养蚕的桑叶。那时女儿尚小,别人送了十来条蚕养着玩。除了上街买桑叶之外,我还专门来这里学过嫘祖或罗敷采桑。
可现在公路与房之间,我发现那些桑树都不见了,蔬菜地也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上千亩的茶园。修剪整齐的一垄垄茶树,好似无数绿色的飘带,从这边舞到那边,从山顶铺到半腰,附近的几个山头上,全都是茶树的天地。远远望去接天接地,如同置身如波涛起伏的茶海。

这个季节的茶树,本该是开花结果的时候,但由于人们培育夏茶修剪的原因,枝稍上茶叶仍旧一片清新的绿意,在周遭的一片秋色中格外的惹眼。我知道这些秋茶都是徒劳的生长,因为经济和营养价值的原因,没有人会像春茶或夏茶那样采摘回去做成饮品。它们或者自生自灭,或者被修剪扔掉给春茶让位。走进绿色茶垄间,我不禁为这些秋茶抱屈和惋惜,好似一母所生的子女,居然有着不同的命运。但也知道这是由自然和市场法则决定的,谁也奈何不了。
而在嫩绿茶叶之下,则是另一番景象。那些靠近泥土的老茶树枝上,一朵朵茶花正绽蕾吐芳,模样恰似山百花树的花朵,也是洁白的花瓣,嫩黄的花蕊,只是花朵要小了许多。一些早熟的茶树已经结上了茶果,拇指大小的果实点缀在枝叶间。而且我低头之间还发现,一些改种茶叶的庄稼地里,茶垄间依然套种了不少生姜。此时正是大石盘嫩姜上市的时节,不少纤纤玉指似的嫩姜,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了黄土,让我不由在茶园间蹑手蹑脚起来。

走出碧绿的茶园,来到朋友曾经任教的村小,又是一阵意外。原来的村小居然演化成了寺庙,正中的教室里面供着泥塑菩萨,香炉里袅绕着缕缕青烟。几位老居士相约在小庙前,烧香礼佛,然后聊着家长里短。听说学校异地重建于一里开外,我寻踪而来,看见的却是一处乡村旅游接待点。老板在校门处拉起了招揽顾客的彩布条,几辆休闲的轿车停在昔日的操场上,簇新的校舍全被改装成了商店、茶室、餐厅和厨房。曾经的书声和歌声,不知什么时候飘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院子的茶香、肉香和酒香。
我禁不住问看门的老哥,孩子们到哪里去了?
老哥望着山外,怅然答曰:走啰,走啰,都到山下去啰。

孩子们都下山念书去了,一同下山的还有他们的父母。有的孩子需要进城谋生的父母照顾不得不下山,有的父母因为要照顾进城求学的孩子不得不下山。也许如今除了下山进也许如今除了下山进城,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连同那些原来精耕细作的庄稼地,现在换成了大规模种植的茶园。村里人进城城外出谋生去了,却又把房屋建得更新道路修得更宽。大石盘总在变与不变中,艰难着自己的岁月。
临别,老哥又嘟哝了一句:走吧,飞吧,哪天累了还会回来的。
累了才会想家,倦鸟总会归巢,这是中国人几千年的传统观念。站在秋色浸染的山梁上,内心充满留恋,还有迷惑和怅惘。但我似乎理解了这种变与不变的纠结与困惑。变,是因为有更好的梦想需要去追求;不变,是缘于内心对故土的坚守和眷念!

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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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风 釆

朱仲祥,男,四川夹江人,本土作家,从事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歌词等多种文体写作,先后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四川文学》《奔流》《西部》等百余家文学杂志和报纸副刊发表作品200多万字,出版《恋恋乡愁》等散文随笔、非虚构作品六部和长篇小说《血色破晓》,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和中学语文课外阅读指定篇目、考试试卷,获市政府“郭沫若文艺奖”和中宣部、中国作协、四川文联等权威机构征文奖若干,多家文学丛书、组织和平台之编委、顾问、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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