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烤 火
文/张书成
我从乡下搬到城里,已经三十多年了。这期间,很多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改变,比如取暖,乡下取暖靠的是连锅炕、疙瘩火,而城里早先是电暖器、小太阳,后来发展成空调,电火盆,而现在大多数成了地暖、中央空调,人坐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穿着保暖衣独自走来走去,孤独寂寞,连对门住的邻居是谁都不知道,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
我干的工作多与文字打交道。在电视台当编辑,常常批判“洋芋糊汤疙瘩火,除过神仙就是我”的小农经济意识;在党委办公室上班,又张口闭口批评某些干部“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落后思想。纯不知,现在年龄大了,却常常怀念起过去烤火的日子,觉得哪些日子有滋有味,有生活情调,有烟火气息……甚至有时候做梦都在老家烤火,与乡亲们说古经,讲趣事……
我的怀念不是没有缘由的。

烤火,曾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播下了热爱文学的种子。小时候的山村格外冷,一到冬天,常滴水成冰,哈气成雾,烤火便成了庄稼人聚集聊天的常态。一堆疙瘩柴,架在火盆上,发出“吱——吱——吱”的响声,三五个邻居,围在一起,有的抽烟,有的手搭在火上,红红的火苗照亮了土屋熏得发黄发黑的墙壁,也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山雀叔会说“征东”“征西”,也会把《说唐》说得头头是道,两嘴白沫;东印伯擅长《三国演义》《水浒传》,经典处可以倒背如流,听得人神魂颠倒,心惊胆战;文瑞哥有一肚子的打狼故事,讲的时候眯着眼睛,陶醉在吃狼肉的回忆中;就连住在老山沟的表哥书太,下雪天也跑十多里来我家凑热闹,给我边念《小石潭记》文章,边讲里边的写作技巧,特别是讲那“日光下澈,影布石上……”句子,让人耳目一新,出神入化,那绘声绘色的讲述,至今都记忆犹新……可以说,我热爱文学的种子,就是在哪不经意间的烤火时,就深深地种下并生根发芽,慢慢地开花结果……

烤火,拉近了乡亲们的感情距离。冬天一家烤火,众多的乡邻就来凑热闹。哪里有火,哪里就有欢笑声,猜拳声,烟火味。疙瘩柴,不掏钱,耐烧,火旺,一堆火,满屋热。最好烧的是柏木疙瘩,一烧就“滋滋滋”地冒着柏油,散发着好闻的香气,一堆人围在火旁,有的哼酸曲,有的拉二胡,还有的烤着烤着觉得身上痒痒,一摸摸出个“老牡丹”虱子,就势往火堆里一扔,“吧——”的一声,那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下雪天,乡里乡亲坐在一起,说长道短,谈古论今,那个热乎劲儿,把人之间的感情拉得近了许多,也把庄稼人的苦和累抛到了九霄云外。烤火热了身,也热了心。
烤火,更是孩子的乐园。大人烤火聊天,孩子们也爱凑热闹。从人缝里挤进去,烤热了冻得通红的小手,又溜出去从柜子里抓一把包谷豆儿,用树棍儿折一双火筷子,蹴到火堆前,埋几颗包谷在热灰里,然后一眼不离一眼地瞅着,等“包儿——”一声响,蹦出一颗硕大白生生的包谷花,用筷子一挟,放在手心,烫得直唏溜,可还是撂进嘴里,烧得从嘴这头倒到那头,也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咽一边又忙着去挟新爆的包谷花……那种快乐,那种喜悦,那种高兴和幸福感,今天的孩子恐怕很难体验——一代人与另一代人的幸福有很大不同,至于怎样才是幸福,谁能说得清啊?
烤火的岁月已经远去,可是我还是念念不忘,常常在心里翻腾回忆,有时甚至觉得,过去批判的东西,不一定就不美好,我们今天批判这个,明天批判哪个,反思起来,还有很多值得令人回味和恋念的东西,过去批判的不一定正确,烤火就是其中之一啊!

作者简介:
张书成,生于1956年12月,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政府公务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商洛市诗歌学会会员,丹凤县作协理事。
从上世纪 90年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金秋》、《先锋》、《共产党人》、《当代陕西》、《教师报》、《陕西教育》、《工商时报》、《农民日报》、《陕西农民报》、《法制周报》、《文艺报》、《商洛日报》、《丹江潮》、《山泉》、《丹水》等发表小说、报告文学、诗歌、散文数百篇(首),《万湾农家乐》、《旅游遐想》等获丹江旅游征文二等奖。部分散文、诗歌被收入《采芝商山》、《丹风文学》丛书,巳由北京团结出版社结集出版《棣花细语》散文集,另有《岁月留香》散文集正在筹备出版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