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城市
首页 \
文学 \ 母亲的执拗——文/范晓虹——西银/北京头条
母亲的执拗——文/范晓虹——西银/北京头条
精华热点

母亲的执拗
文/范晓虹

母亲已经过了75周岁。老人家身体还不错,可谓精神矍铄。她一生坚定、踏实、执着,做事不遗余力,我甚至觉得她到了执拗的地步。母亲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对粮食饭菜的爱惜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尽管儿女们年年叨叨,规劝她不要种地了,你母亲根本不理会儿女们的指手画脚,坚定地守着土地之本。侄女上初中时,在宝鸡一个子弟学校借读,母亲陪读,祖孙二人租房而居,把地搁置了两年。这下我们以为母亲放下了种地的念想,出人意料的是,夏收时节,母亲和一个老太太一大早就相伴去贾村塬上,去人家收割过的麦地里捡麦穗,去时带着水和馒头,中午也不回来,凑合着填一下肚子。我哥大发雷霆,我妹扬言要烧掉母亲捡回来的麦穗,都没有动摇她要去捡麦穗的念头。侄女上了高中,不需要再陪读,母亲又开始种地,播种收获乐此不疲。
母亲吃饭时,总是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碗都要舔了,害得我常常看到碗碟里没了饭菜时,几乎从母亲手里抢夺着把碗碟浸在洗碗池里,以免母亲又不雅地舔碗碟。母亲常常一边训导着外孙(我儿子),一边吃掉他的剩饭,叫我哭笑不得。我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讲,吃不了的饭,就不要强迫别人吃了,倒掉比硬塞进胃里要好,她根本听不进去,坚持说浪费就是造罪,以后死了会被阎王爷碾了 。我住的地方离炎帝陵不远。每年清明节和农历十月一,一波又一波的人去炎帝陵扫墓。母亲有个老姐妹,经常摆摊卖祭祀用的纸品,就怂恿母亲也跟着她一起摆摊,母亲受到了影响,一直想去摆纸摊,偶尔给我说及,我表示反对,母亲才按捺住了几年的冲动没有去。2010年11月,我从外地学习归来,发现母亲做了一双又一双的纸鞋子,用的材料就是家里那些花纹时尚的购物袋。那一双双纸鞋子裁剪巧妙,做工精细,挺漂亮的,像一件件工艺品。过完年,母亲又批发来纸张,从做鞋子扩大到做纸衣服。母亲手巧,她手下的纸衣服平整得体,惟妙惟肖,像真的一样。心情好时,我会静下心来欣赏她的这些纸工艺品;心烦时,就会烦她把屋子里搞得不清爽,叨叨她,“何苦费这劲,我给你点钱,快别做这些东西了。”母亲老了,寄儿女篱下,感觉她默默地忍受着我们的撒气。有时,看着母亲飞针引线时的娴熟和宁静,恍惚间,我就飞回了孩提时代,我们在炕上安睡,母亲一夜一夜地为我们缝制着衣服鞋子。而今生活大大改善了,再也没有人需要母亲穿针引线了,有时候想想,就让母亲缝缝这些纸鞋纸衣服,过过做针线活的瘾吧。2011年清明节,母亲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地去摆地摊。那是母亲第一次练摊儿。母亲的纸鞋做得太漂亮了,像年轻人的鞋,没想到上坟的人喜欢黑衣黑鞋,毕竟是烧给亡故的老人的啊。卖纸品的小摊还不少,母亲的纸品出手并不理想。从早站到晚,辛辛苦苦才赚到二三十元,母亲摆了四天地摊,挣了八九十块钱。我虽然很反对,但还是去附近的银行给母亲换来了零钱,方便她找零。站在远处,我偷偷地打量着母亲,寒风中,矮小的身材,掉得可怜的银发,我不知道她来这个城市这么多年了,怎么依然是个边缘人,卑微而小心地做人做事儿,我心里酸酸的。有一次,儿子问我:“妈妈,我觉得我姥姥好可怜啊,为了那么一点钱。”我没法回答。我曾不止一次地扬言要扔掉母亲积攒下的废盒子废画报,那些她准备用来做纸鞋纸衣服的废盒子、废画报。可是,我下不了手。母亲回老家了,我下令儿子去处理,儿子说:“妈妈,我不忍心,她可是我亲姥姥啊!”下令老公,老公轻描淡写地说:“在沙发垫下,不碍啥事儿,就放着吧。”就这样,母亲卖这些玩意儿已经坚持了10个年头,从开始时一个节令赚几百元到现在能赚一两千元。今年,她还让我给她准备了微信和支付宝的牌儿。摆摊的那几天,母亲兴奋异常,就像从前在乡下夏收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到了晚上,像个财迷一样数着赚来的一沓票子,粗声大气地讲着做买卖中遇到的人和事,心情好得不得了。而今,母亲一年摆两次摊,清明节一次,十月一一次,一次摆摊忙上五六天,然后大睡一半天。我们做儿女们的,也只能从最初的坚决反对到现在的装聋作哑随她去。人老了,只要她高兴的事儿, 就让她去干吧。母亲说,今年把前几年剩下的纸品卖完,她就洗手不干了,她还说,和她一起摆摊的老姐妹,有好几个人今年已经歇着啦。看得出,母亲的心也松弛了。这么大年龄了,母亲也该享福了。


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