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回来听说春走了,好难过!呜呼哀哉!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芝焚蕙叹呀!春和我同一天参加工作:1971年10月20日。春还是我大学校友,比我大一屇。春学的是采煤专业,我学的是采矿机电专业。毕业后俩人还在一个企业工作。
春身高1.7米左右,瘦精、瘦精的,发际线有点高。春喜欢打篮球,文笔不错,字也写得清秀。 春一直追求进步,就是加入共产党,因此入党较早。春长得有点着急,或许是党员吧,一脸严肃,满身正气。
春工作努力,能吃苦,煤矿时就在一线采煤。大学毕业后,春仍在一线工作,经常下井。谁都知道下井毕竟有风险,因此,许多人大学毕业后,都不愿意继续下井,有关系的设法调离煤矿,没有关系的也想在地面谋个差事混。
1980年煤矿经营困难转产针织后,春就跻身中干,任一车间主任。当时春已是而立之年,为了赶上转产节奏,仍和其他员工一道在车间学习技术。春当主任十分负责有时半夜去车间巡视,关心上夜班的员工。那时,晚上我也习惯去车间鼓捣设备,常常碰到他。春到车间巡视,还引起过老伴误解,老怀疑春是看上车间某姑娘了。或许是爱之深吧。那时车间年轻、漂亮姑娘多(笑)。这种误解可能还影响到春后来晋升,认为春家庭都搞不定。但据我观察,一脸正气,老实巴交的春怎么可能有此色心!即便有此色心,也没有色胆呀!
八十年代初,在重视知识、尊重知识分子背景下,一些老同志拟培养春为工厂党总支书记,工厂一把手。
或许是运气,或许是老实,或许是不会钻营,春一直没进步,几十年职位虽有变动,但大多数时间在一车间、二车间,书记和主任之间转换。
春曾短暂当过财务科长。那时工厂财务科长是个重要岗位,得有党员身份才能担当。可能是隔行如隔山吧,春在财务科长位置只当了三个月就被调整下来,继续当他的车间主任了。
春最高职位是厂长助理。要说春是有资格当副厂长甚至党委书记的。春是企业老员工,有十多年中干任职经历,对生产比较熟悉;春工作认真负责,团结群众,口碑不错;春是党员,党委委员,政治可靠。可能是新来的厂长想平衡企业内部人事关系,或者是春太老实,新来厂长最终只赏了春一个只干实事,没有实权的厂长助理,可春还是干得津津有味。要是我早就辞职不干了。(笑)
新来厂长位置没能坐稳,走了 ,重新上台了一个厂长。那时实行的是厂长负责制,厂长权力无限大,党委书记只是厂长的附庸。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上任厂长搭建领导班子时,没有考虑春,春未能入阁,而且没有任何职位。春从天上掉到地下,下岗了。春要养家,春要供女儿上学,春一心为公在外又没什么朋友……
那时下岗也正常。到处都在砸饭碗,尤其是国企这种铁饭碗,就像文革时期动员知青下乡时提的口号一样“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让员工下岗自谋职业。
下岗这个词是中国失业别称,是回避失业率高企的新词。其实,下岗就是失业。春好无奈,好无助,好悲哀哟!最后有同僚给春安排了一个车间开货梯的工作!可悲呀!
有同事说,春在曾经的下属面前脱去衣服说,我还不到一百斤。看到瘦骨嶙峋的春,想到曾经为工厂鞠躬尽瘁,兢兢业业的春,一些有良心的同事也很伤感!谁之过?!
1997年工厂又陷入困境,并被北京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兼并。一些老同志想起我等老同志曾经的好,又请我回去工作。新老交替人心混乱,我见春仍在曾经任书记(主任)的二车间打杂,于是,吁请春出任车间主任。后来我也辞职下海了,联系就少了。
上世纪末,工厂彻底关门,听说春还曾经飘零到浙江慈溪,在一家私营针织服装企业任副总。或许是“水土不服”,或许是人太老实……没有半年,春又回到重庆。时也!命也!
本世纪初,我从浙江回来在小区偶尔碰到过春。春已经是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都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非也!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好学,然回(颜渊)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像春这样忠于党、忠于企业、忠于家庭,有文化的老实人竟落得漂零江湖,常为五斗米拆腰是何道理!?是悲也,哀也?还是值得反思也?!
安息吧,春!天堂不会下岗,天堂自有公道!
庚子年十一月二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