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 上 楼 下 (小小说)
文/耿庆祥
我们小区两户邻居因一棵树差点对簿公堂。一楼住着老两口,男主人姓牛,人称老牛;二楼住着小两口,男主人姓周,人称小周。
老牛住进小区后,发现楼南面自己窗户旁边有一溜空地儿,喜欢栽树的他,就在这里栽上一棵麻桃树。他住在农村老家的时候,院里长出一棵野生的麻桃树,他一眼就喜欢上这种树叶的形状,像是巧女精心剪裁出来似的,特别好看;还有秋天坠满枝条的、小绣球似的红红果实,也十分美观。不知道这种果子能不能吃,反正他亲口品尝过,甜甜的味道。
也许跟这种树有缘,老牛搬到城里这个小区后,发现草坪上冒出一棵跟老家一模一样的麻桃树苗,如获至宝,毫不犹豫将它移栽到自家窗前。闲来无事,每天围着小树转,剪去旁斜枝杈,保留一根主干,让它长出美好形体。这树也是有灵性的,得到主人宠爱,给点阳光就疯长,不足三年树冠已跟二楼窗头齐眉,大有同高楼比肩的气势。
老牛瞅着它直乐,却不知二楼的小两口开始烦恼了。茂密的树冠将人家若大个窗户遮了严严实实,阳光进不来,阳台上不能晾晒东西,客厅里也阴暗起来。小周性格皮实,心里不爽嘴里不说;他媳妇珍珍是个急性子,逼着小周去找老牛交涉,要他把树刨掉。小周总是按兵不动,说邻家相守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能忍就忍一下吧。可珍珍忍不下这口气,干脆自己下楼去找老牛讲理。
老牛还真有点牛脾气,不但不道歉,说话还挺生硬。他说树长在俺家地方,凭什么叫俺刨唠?
珍珍说,树长在你家地方不假,可它挡住俺家窗户,屋里整天黑咕隆咚,洗了衣服晒不干。这还不算,刮风天,树枝甩得窗玻璃“叭叭”响,吵得俺睡不着觉,你说怎么办?
老牛说,夏天俺这树给你家遮了阴凉,你咋不说?就是刮八级大风,树叶儿能砸坏你家玻璃?真砸坏了,我赔钱还不行吗!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珍珍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屋里冲老公撒气,骂小周你还是个男人吗?老婆被人欺负了,你缩头乌龟一样,屁都不敢放!
小周不是胆小怕事,他听说老牛外号“一根筋”,他捉摸,如何在不伤感情的情况下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不久,小周打听到老牛儿子的电话,向他说明情况,希望他做老人的思想工作。结果怎么样?他儿子回话说,老爷子心脏不好,一着急就犯病,我们也不敢把话说重了,只能给你赔理道歉了。
看来他儿子是指望不上了。珍珍想到一个主意,去找小区的物业经理,要求他出面调解一下。但好话说了一箩筐,并承诺只要老牛点了头,俺情愿自己掏钱顾人把树给刨掉。话说到这份上,物业经理仍然不肯接这块“烫手的山药”,说你们找法院来处理吧,我们确实管不了。
看来只有“打官司”这条路了。珍珍很快写好一纸诉状,让小周立马送往法院。路上小周心想,邻里之间为这点小事对簿公堂,岂不结下怨恨?不如再压一压,拖一拖,说不定哪一天老牛开了窍,亲手把树刨了不更好吗。于是他把起诉状撕个稀巴烂,随手扔进街边垃圾桶里。
珍珍天天等待法院开庭的消息,十天过去了,一个 月过去的了,仍然不见动静,她沉不住气了,要小周去法院打探究竟。小周说,你当打官司跟市场买菜那么容易?咱那点小事,根本排不上号,你就耐心等着吧。
小周在一家超市工作,每天开一辆双排座汽车为超市配送货物。这天要去市里进货,刚驶入斜北街,发现前方一个老人坐在路边,近前一看,这不是楼下的邻居老牛吗?
原来街面铺设供暖管道留下一道沟坎,老牛骑自行车去买药,路过这里不慎跌倒在地,脚踝被扭伤再也站不起来。他几次向路人求助,但都怕他是“碰瓷”的,无人肯帮一把。
小周没有多想,慌忙跳下车,先把老牛扶上车,又把自行车装上,直接送到附近医院里,又给他儿子打了电话。
这件事小周一直瞒着媳妇,怕她知道了,一准戳他脑门子,骂他“贱货!”。
转眼到了国庆节,小周两口子去北京旅游回来,打开自家房门那一刻,两人同时惊呆了——原来黑咕隆咚的客厅里,现在阳光灿烂,明亮宽敞,地上家俱、墙上壁画都金光闪闪,光鲜靓丽,连北面的餐厅都明亮了许多。
珍珍以为走错家门,回头看看楼道墙上明显标示着“二楼”,没错!两人进到客厅朝阳台一看,哇!原来窗外那棵讨厌的树不见了,难怪屋里这么亮堂。
小两口如当初乔迁新居一般欢喜。
对门邻居来串门,告诉小周,老牛出院后找人把那棵树连根刨了,左邻右舍都来帮忙,老牛乐呵呵的请大家抽烟喝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爽快。
邻居刚走, 珍珍心急火燎地叫小周赶紧去法院撤诉,她说幸亏法院还没有给老牛发传票。看来老牛这人还不错,怨我太性急了。
小周应声出去了,但他没有去法院,而是去超市买回下酒菜,今晚要请老牛和邻居们喝酒。
关于自己撕毁起诉状和把老牛送医院那些事,小周始终没向媳妇和邻居们透露半点,以后也不会透露。
作者简介
耿庆祥,昵称秋山红叶,退休职员,业余爱好写作,作品见于报纸杂志和网络平台,部分作品获奖或选编成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