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灵魂遇到诗歌
——序邹艳华《矿山花儿开》
赵培光
当春风遇到花朵,不不,当灵魂遇到诗歌,深度美欲则转化为动力,转化为行动的力量。
《矿山花儿开》,仅此一枝,吞香吐艳。那时,几十年前的那时,十几岁的邹艳华迷上了文学。具体说,是迷上了诗词。毛主席诗词36首,字字刻骨铭心。后来,由知青接班,担任蛟河煤矿播音员,再看山、看水、看人、看物,接近美妙了,就试着记下感悟。
诗为主,文为辅,一页又一页,一本又一本。岁月流金,诗文流转,寄放着一个作家远远近近、虚虚实实、圆圆缺缺的梦。从已知到未知,从未知到已知。实际上,邹艳华离开矿山35年了,往事浩茫,浩浩且茫茫。
江城吉林多文人,风里雨里抓一把,也许有诗。不过,推开虚掩的门,邹艳华似乎更愿意重温旧梦。点点滴滴,不舍蛟河煤矿。那么一座山,那么一座矿,绵延了她的孩提、少壮与青春,悲欣交集,荣辱更迭,错落成生命的后花园了。
当下,故作姿态者众,故弄玄虚者众,写矿山费力而不讨好。老实说,随诗坛习气,邹艳华也创作不少得过且过的超验诗,不过永久不能释怀的还是那些与矿山有关的作品。每每翻出来这些陈年笔记,矿山的爱恋便跃然纸上。用今天的眼光修修改改,居然脱了胎,换了骨,意犹未尽了。还好,庄周梦蝶,她梦矿山,当年的人事、景物、情理花朵般芬芳了邹艳华的忆念。何其幸运,及幸福!无为无不为,无诗无不诗。我呢?云里雾里读,尤其喜欢她那首《矿山播音员》,姑且摘抄:“这是一座山的声音/一条水的声音/一块煤碰撞另一块煤的声音/一次井下遇险与井上营救的声音/这也是一个矿山播音员/剥开煤的五脏六腑/寻找它心跳的声音//矿山播音员/是无数矿工流汗的声音/女工点钞的声音/哭的声音,笑的声音/喜怒哀乐碰撞喜怒哀乐的声音/笑容可掬碰撞笑容可掬的声音/这个声音代表乌金的滚动/代表火的燃烧/光的情怀/给每一个生命以花的微笑/美的气质//这声音不喜欢井下透水/不喜欢瓦斯爆炸/喜欢矿山的孩子走在五彩路上/把每天升起的太阳读成吉祥”。毫无疑问,这首揽镜自照的诗,给出一个明媚来,无须我再绿肥红瘦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邹艳华,凭借诗歌的叶蔓细致入微地触摸、追怀和寄托,深浅已经不重要了。邹艳华读过别林斯基吗?别氏说:“在真正的诗的作品里,思想不是以教条方式表现出来的抽象概念,而是构成充溢在作品里的灵魂,像光充溢在水晶体里一般。”是的,《矿山花儿开》透出的光,或多或少地温暖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昨天、今天,乃至明天。可惜那些个飘萍诗人,勤勉无根须,一天十首二十首,二百首跟一首没区别,像极了生产线上的易拉罐。缘于邹艳华诗歌的向度和韧度,久已废弃的蛟河煤矿再次牵惹了我的关注、关心与关爱。
小时候,家居平房,缺东亦少西,烧的却是蛟河大块与蛟河大坯。炉火旺旺的,亲人融融的,俱往矣。有幸品鉴她的矿山诗,始终感佩一个“玩”字。徐志摩玩诗玩得绝,无非一场“再别”,却把“康桥”玩到天下人口口相传。单从这个角度看,邹艳华吃亏吃大了。 二十八年一本书,索性玩味不玩耍,怕只怕,不经意之间玩忽诗守。
诗人啊,可以向生活缴械,不能向生活投降。一首《谢幕》,诗不过是诗,无论多么机巧,又何尝谢得了幕?——“我知道这座矿山/不久就要谢幕/它尽管有时透水/有时险象环生,可是/从此消失历史的舞台上/还是让我的心潮难于平静/它毕竟陪我走过/童年时代,少年时代/还有青春期的梦境/它陪着父兄走过/轰轰烈烈的一生/还有一些车轮的来往/一座学校的铃声/当年那些背负行囊的苦力/成为新一代的矿工/他们挥汗如雨战天斗地/在每一块原煤上/刻下了平凡的姓名/如今整体移民开始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拍打着这铁轨上的风雨阴晴//别了,井口,绞车/别了,风镐,矿灯/别了,远方的山峦、绿树/别了,空旷的原野、丘陵/在工人新村里/那一片发光的黑土地/永远响着乌金的奏鸣如今,摘一片家乡的树叶/记住我的童年/撒一把故乡的泥土/埋葬我的父母、兄长”。我忽然觉得,读过此诗的人,注定会跟我一样,内心下着雨,且是冷冷的秋雨。
诗人那么多,多如繁星,多如树叶,唯有邹艳华把心思和目光投射到过气了的蛟河煤矿。秋雨中,邹艳华格外迷离,也格外痴醉。哦,没错的。失之于片面,得之于片面,几十年里,那些未及成诗的矿山事矿山情,念兹在兹,兴许……更好哩!

赵培光,诗人,散文家,中国作协会员、中国记协理事、吉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吉林省散文委员会主任、吉林省杂文学会副会长。荣获:冰心散文奖、孙犁编辑奖、第十五届长江韬奋奖、出版:诗集、散文集、小说集等16部《吉林日报·东北风》周刊主编、高级编辑(二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