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不悔，一路修行

 文/张建栋

       几年前参加国培，最后一道作业是写自己的老师。我在脑海中放电影，终于锁定了初中二年级的英语老师——老刘。我在文字的开头，引用老舍先生长篇小说《离婚》中的一句话：张大哥是一切人的大哥，你总以为他的父亲也得管他叫大哥，他的大哥味就这么足。不过这里的大哥，应该姓刘。他上课总大框眼镜，一身西服，给人老成持重的感觉。我们私下里，管他叫老刘，其实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你总以为他像鸟儿爱惜羽毛一样，爱惜他的衣服，可他上起课来却不管不顾，满当当的黑板，总是写不完，着急了就用手擦，一节课下来，难免就有些灰头土脸。上课永远不温不火，没有昂扬顿挫，唯一的一次幽默，是看我们记不住单词读音，他说“老鹰抓特务”，我们大笑之余记忆深刻。

       老刘结婚了，我们都不知道。因为他只请假一天，一天当中，完成了人生角色的转换。第二天一早，又是笔挺笔挺的上课，不过西服是全新的，领带是大红的，上课结束少不了拍拍打打。放学了，骑上自行车回家，招呼还未离开的客人。现在想想，老刘的蜜月到底是怎么过的？

       记住他其实不是别的，就是敬业，就是面对所有学生的责任，是责任让他满身灰白，是责任让他抽空结了个婚。

       1996年的五月，我作为实习生走进母校，见到了我的老师。听课是入职前的必然环节，而这时候的我内心是失落的，反对的。直到上课的时候，我的老师把他的粉笔盒递给我说：“这样方便些。”这小木匣子式的粉笔盒，我太熟悉了。从走进学校的第一天起，我就天天看到，只是现在，油漆早已斑驳，不再鲜亮。从此以后，我每天早早来校，打铃、组织学生做操，课前十分钟背诵教案，厘清上课程序，单式课、复课一件不落，扎扎实实历练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们都给予我无以复加的褒扬与鼓励。后来，我把这些经历，化作一篇叫做《粉笔盒小记》的文字。我知道，我的转身，并不华丽，而是痛苦的蜕变，这蜕变在于对教师职业的认同，教育事业的皈依。对教育的意义尽管还是模糊的，但认同感的产生，足以给我应对以后工作的勇气。

       后来的十多年，扎根乡村，放眼望去，秦岭一脉清晰可见，大山之韵尽收眼底，直可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人们的真诚、朴素，一如清泉灌注，铸就了我初为人师的底色。在这里，可以带孩子们去山间，去河边，他们玩耍，而我在诵读，他们诵读，而我在指点江山。曾子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句话，于我心有戚戚焉。

       在这里收过教育附加费，带孩子们挖过药、拾过柴……有学生因交不起学费辍学，我就到家里去动员，自掏腰包作为垫付，有孩子因为家庭原因遭到同学嘲笑，我就告诉他，出身无法选择，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路。我是从农村来的，深知农村孩子的不易，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读书改变命运！教过的学生，无论做农民、做教师，做医生、或者做法官，都恪守做人的本分，在各自的领域，有尊严的生活。

       常常知道个人能力有限，影响甚微，但可以在他们的心田早早种下一颗真善美的种子，与此同时，也教会了他们不忘本。这就是我所能做一切，我的价值仅限于此，我的幸福亦在于此。

       教育的一生，既关乎责任感、认同感、价值感、幸福感，更攸关人生的岁月修行，于安静平和中投射出激扬与优雅的一面。东小十年，其间穿插两年支教生活，让我看到了更多，想到了更多。石坡支教其间，我看到这里的老师们对学生的作业、大小练习册一起批阅，每天都是一百多本作业等着你，我感慨说，本以为自己就是很认真的一个人，但在他们那里还远远不够。一个雪天的晚上，路过集体办公室，看见里面亮着灯，准备关灯时，我看见一个初入职的女孩还在批阅作业。我说，赶紧走吧，这么晚了。她笑笑说，快了，不阅完，明天又是一大堆。这一刻，我知道了好成绩是怎么炼成的，就一个字——熬。同时，也仿佛看到了曾经同样年轻的自己。

       熬，不是本分，不是春暖花开，悲从中来，更不是教育的应有之意。教育，因缓慢而优雅，它应该与我们的整个人生相勾连，心有所系，情有所托，消除戾气，增长才气，修炼大气，千回百转之间，淬火成钢。

       人们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又说“匪不有初，鲜克有终”，前一句提出了希望，而后一句却是实实在在的警示。我们的工作，不是西湖七月半的柔媚，不是草原八月末的壮阔，有的却是日复一日的琐碎与厮磨，复制与粘贴。然而它又不仅仅是简单的复制与粘贴，它就像一首等待赏析的小诗，在还原的同时，也在丰富和创造。这是一场看不到头的持久战，不可能立竿见影，毕其功于一役，却须久久为功，恒志问鼎。我们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勇气，也要有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专注，更要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胸怀。

        大疫当前，白衣执甲的战士，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美丽逆行，勇于担责，莹莹之火，亦可带灯；英雄机长刘传建的事迹，让我知道任何工作都可以做到极致，做到了极致，就是自己的英雄。如果说勇于担责是本分，做到极致何尝不是一种磨练，循环往复间，磨练了心性，开阔了视野，滋养了格局。

       在今天，我们不必羡慕别人生活的多姿多彩，感叹自己日子的平淡无奇，我们的一生一样可以有趣，有味，风生水起。

       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

       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南怀瑾）

       作者简介：张建栋。洛南县四皓街道办人，小学教师。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