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办》(2)
文/李学清
冬天来了,星星冻进棉被里,月亮躲起来不肯见人,疫情不再肆略,拦车杆高高立起,进出小区的人屈指可数,拉闸门没有上锁,电动车一律不让进,警示牌停在小区门口的停车棚,路灯打起精神还醒着,还戴着口罩的两个保安大叔斜靠在椅子上,瞪着眼监视着岗亭外面的玻璃上几只飞蛾的举动。小酒馆已打烊,我似乎也有些醉了,摇摇晃晃被逐到马路上,村庄睡了,我不敢睡,瞪着眼睛,靠着马路边的路灯杆不停地数着一只羊,两只羊……哄夜入睡。回家的路,一直在延伸,延伸,延伸到又一个黎明。
思绪越来越凌乱,这几天走路都头重脚轻,神情恍惚,工作也力不从心,主任几次三番找我谈话,让我去医院看看。我看了看主任焦虑不安的眼睛,点点头。心里说,什么病,我自己就是医生。
不知道怎么回信给她,那个贫瘠的山沟沟里那个倔犟的她,从并不是远方的远方,又寄来了第二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东子哥:
上次写给你的信收到了吗,你那里下雪了吗,我又想你了,你那里一定非常冷,我找人杀了两只大羊,熏上了,你告诉我地址,等熏好了,我给你邮寄过来,电视上说羊肉炖萝卜是温补的,(我种了一亩多地的萝卜,长得可好了,可惜路太远,不能寄给你。)我想你吃了羊肉就不怕冷了。
二大妈的侄子在城里的住,三十多岁,两个孩子,前不久他老婆死了,我们并没有走动过,二大妈带着她侄子,也来我们家了,跟我爹妈叨叨,想让我嫁过去。我不同意,我爹妈都知道了,我喜欢你。你说过的,花开的时候来看我,好几年了,花儿开了,你没有来,花儿都谢了,你还没有来看我,告诉你,我一直都在等,等风,等雨,也等你。
东子哥,村东头的王大婶子,打扮的花枝招展,涂脂抹粉,还抽烟,把自己裹得粽子似的,跟我叨叨半天,说什么教育局的马局长退休了,有车有房,不跟儿女住一起,想找个老伴儿,送来两盒化妆品,跟玫瑰花香差不多,我一点都不喜欢,不想要,当面拒绝。我噎她了:“你打算离了婚去嫁给他吗?你儿子女儿会同意吗?你老公怎么办?”她最后红着脸灰溜溜的跑了,为这事儿,我妈骂我好几天。
每年都有好多人来我家提亲,连门坎都被踩低了很多,我头发都快过膝关节了,昨天晚上我还拔了几根白头发,我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等待着你来看我,老鹰山的枫叶红了,冬天快来了,你怎么还没有来,我那一颗再也捂不住跳跃的心,像一只小兔子,跳来跳去。东子哥,我好想你,我的心,滚烫滚烫的,思念是一种病,如果是累了,也会冬眠。
东子哥,二狗子他爹当村主任了,天天喊我爹去他们家里喝酒,二狗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天都拿着他那个破手机来烦我,他妈昨天上午还背来两个大猪腿,在我家吃完早饭,跟我妈叨叨到天快黑了,在我家吃完晚饭才回去,我都烦死了,我爹妈心知肚明,我想你了,也知道害羞,脸颊绯红,都不好意思出去玩了,怕村里嚼舌根的长舌妇,在我后面指指点点,戳我脊梁骨。
东子哥,我每天都很早出去放羊,天黑了就回来,我不想看见我们村里嚼舌根的那些人,也不想看见二大妈,她前些天在我面前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我不恨她,她是我亲二大妈,你知道的。东子哥,告诉你,我一直都在,树叶发芽了,等待着你来看我,树叶落了,枝头那一滴一滴露珠,是它挂在眼角再也撑不住的相思泪,它再深情,时间长了,久了,会顺着脸颊悄悄地滑落,也会慢慢无声的枯萎。
东子哥,我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太阳好像也有些累了,想挣脱四处张望的那颗心,也不像以前一样热情似火了,都八点了,还似乎睁不开眼睛。我的心里有点冷,比我小三岁的秋妹子今天出嫁,昨天晚上她在我床上坐到半夜才回家,她抱着我哭了,说什么舍不得我叔我婶,舍不得我,我安慰她,陪她掉了好多眼泪,还送了她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巾和一个荷包,我自己绣的,准备我们俩结婚用的,很好看,也有点舍不得送她,唉,我最疼爱的妹妹,没有办法。天刚刚亮,我爹我妈一早就过去帮忙了,我很忙,也不想去,告诉你,我一直都在,等风,等雨,也等你。
东子哥,院子里的菊花也黄了谢了,月儿缺了圆了,升了落了,我给你织的毛衣毛裤,棉鞋袜子,围巾帽子还有五双手套,都用塑料袋子装好锁在箱子里了,我知道,北方太冷,脏了,洗了,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你就可以换着戴。
东子哥,再也藏不住的一颗想你的心思,我只怕再错过这一季节了,只能抱香而死,不得已,我张开裸露的情怀,扑向你,我想对你说,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这里等待,等风,等雨,也等你。
东子哥,草儿黄了枯了,羊都在草丛里翻找着最后的一些绿色,无趣味的咀嚼着,我只能用玉米粒给它们补充营养。想你的感觉飞出老鹰山,不知道是否蔓延到你身边,看不见的一些无奈,那是我在为春天种下的种子,希望发芽开花,茁壮成长,虽然挡不住等待秋霜的剥离,哪怕到最后的一丝幻想会被冬雪掩埋,但是我也不想放弃冬眠过后,草色绿胭脂钻出大地的眺望。东子哥,我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在这里,等风,等雨,也等你。
东子哥,你在哪里呢,雁儿来了去了,它们会不会跟你一样去了就不会回来了呢,蔚蓝色的天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那是谁也看不见,也牵挂不住的一腔愁绪,我甚至都怕再不去找你会永远失去你。我就把忧伤和相思写满天空,也许你正好一抬头就能看到,我只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在这里,等风吹来你的消息,等雨浸润我快要干涸的心里,也等你回来牵着我手的甜蜜。
东子哥,你回来吧,回来看看我吧,我怕你又说我做的饭菜不好吃,我又跟着电视学着做了好几样菜,电视机坏了快三个月了吧,也没有人会修,我就在张老师家借了做菜的书,学着做,现在我一出去,村里面好多人都夸我,说我做的饭菜好吃,对了,那个张老师你应该认识,她闺女瑶瑶今年考上武汉大学了,还接我们全村里的人去她们家吃饭了,连村长和村主任都去了,还送去了慰问品。瑶瑶是我们村这些年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我很羡慕她。为了表示祝福,这顿饭能白吃吗,我只送了两百块钱,有的人送更多。
又叨叨了半天,唉,又停电了,该去放羊喂猪了,东子哥,你别烦我,其实我也很害怕,我怕等不到你,等来的是一个最寒冷的冬季。
那个爱你执着的妞
11月5日
夜,拉开帷幕,把远处最后的几声鸡鸣,藏进黑与白之间的裂缝中后,月牙儿斜靠着树梢,星星拉上了云帘,盖在月牙儿脸上。
黎明快来了,天空有些泛白色,一尾孤独的野鱼,潜入思念的湖底,迅速钻进水草丛里。吸着旱烟的老渔翁,借着昏昏沉沉灯光,早早的在打捞湖底月牙儿落下的记忆碎片。
躺在床上的我,一直都在醒着,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开始在胃里翻腾,有些隐私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吐出来的。我努力的从水缸里舀起一瓢凉水,喝了下去,让头脑尽量保持冷静,心里那些痛苦的煎熬,和谁也看不见有些无奈的选择,也包括深入骨髓的那些疼痛,都埋葬在心里的最深层吧。
风,继续吹。日子,还得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