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阴影
文/他山石
国庆中秋的前一天,约了两个高中时候的同学在酒馆小酌,其中一位同学是自毕业之后第一次见面,推算时间应该是整整四十五年了。相见之后握手言欢,惊喜之间互指着对方的脸哈哈大笑,也难怪,当年高中毕业时才十九岁,而今都已经是耳顺之年了,变化之大可想而知。
落座后唤服务生泡茶上菜,另一个还经常见面的同学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珍藏了多年的一瓶老酒,三个人准备开怀畅饮一顿,然而,等酒过三巡就不禁生情,侃侃而谈之间,那久未见面的老同学的一句话,让我拿着筷子正往口中送菜的手停在了半空,在乡镇高中时的两件事不由地又清晰地浮在了眼前。
我的班主任老师五短身材,小北头,脸面胡子总是刮的很干净,眼睛炯炯有神,说话声音宏亮,特点是物理课讲的好,记得讲加速度时总是“一个小石块从空中落下……”,讲的出神入化,课堂学生也听的入神。再就是老师爱讥讽人,出同行老师的洋相也是拿手戏,偶尔也对不入眼的学生会捉弄一下,而那时,我就是不入老师眼的学生之一。清楚的记得刚入校几天后,学校要每个同学填一张表格,其中一栏是填写家庭成份,记得那是下午课前时间,同学们都忙着在填表,有的是贫农,有的是中农,还有下中农不等,也有极少数填的是地主或富农(在那个成份论很重要的年代,地主或富农家出身的孩子要比别人矮半截),而我填写的是“干部家庭”,因为这是父亲在给家里来的信上这样交待的。我们家是富农,想来父亲是怕我在成长的道路上受成份论的影响才这样特意交待的。当其他同学看到我填的是干部家庭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而这时正好班主任老师走过来,他看了一眼我填的表后,似乎眉头皱了一下,然后用很严厉的口气说:“富农就是富农,按实填写”。声音也不太宏亮,但所有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投向了我,那时刻,我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一种强烈的羞辱感让我再也抬不起头来。那件事之后,我便对班主任老师产生了一种畏惧感,也在心里布下了一层阴影,并时时折磨着我。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高二(那时候是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高中就两年毕业)。就在上次填表格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一年后的一次物理考试所发生的事,让短暂的两年高中生漄在以后的人生路上完全成了一段灰暗。那是一次物理考试,那时的考试很少有现成的卷子,就是老师在黑板上出题,学生自己准备好纸在下面抄题写答案,当一道题的计算公试我实在想不起来时忍不住偷偷地去翻书,恰在这时老师一个转身正好看见了我在作弊,我瞪大了眼睛呆住了,看着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顺着课桌间的通道一步步向我走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唰唰的看向我,我脑子一片空白,觉得心脏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走到我跟前,伸手从抽屉拿出我的课本摔在了课桌上,从那紧抿的嘴巴里迸出三个字:“丢人贼”,我完全傻了,老师,你怎么批评我都行,甚至可以动手打我,而从你嘴里迸出的那三个字就是一把剑啊!那件事我就像做了场恶梦,之后,本来就内向的我很少和别人说话,心情也从来没平静下来过。事隔多年,即便我参加工作后直到现在,偶尔还会做起在课堂考试的恶梦,每细想起来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已经在我心头雪上加霜布上厚厚的阴影而挥之不去。
走出校门的那一年是1975年3月份,那时我已经19岁了,农村的孩子吃的苦多经的事也多,成熟较早,我知道师生之间的裂痕已经很难愈合。毕业之后走向社会,每当有同事或朋友谈起自己当年的老师时,我都有一种莫名的悲凄。前些年听别人说起过他早就不在教育战线工作了,倒是有同学问过我想不想一同去看看老师,我都以工作忙抽不出时间为由而婉言拒绝了,到现在我也没想通,究竟是自己没勇气去看老师还是压根就不想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心里那片沉淀太深的阴影所致。
那天的酒喝的不痛快,可也稀里糊涂地喝多了。就是那次喝酒时才得知老师还健在,算来也该八十多了。席间我一直在想,假如那次填表我直接填富农成份,假如那次考试我不作弊,再假如老师对我的处理方式换一种方式呢?

作者简介:他山石,姓名:孙青阳,长年从事企业管理到退休。儿时有文学梦,无奈命运不济。酷爱读书,更喜欢散文和诗歌。喜欢自驾游、摄影赋诗、游记等,汗颜至今没什么像样的作品问世。现退休时间充足,想追逐一下儿时的梦想。

